殡仪馆的电子钟刚跳到九点零三分,林默的鞋跟就碾过大理石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冷白灯光刺得人眼睛发涩,告别厅的铁门虚掩着,穿黑西装的警员守在两侧,臂章上“治安特勤”的字样鲜红刺眼,像沾了血。
老周母亲的遗像挂在正中央,黑白色的照片里,老人眼角还沾着笑纹——三天前他乔装护工去医院送药时,老人还攥着他的手,絮絮叨叨说“等小周出来,要包他最爱的荠菜饺子”,指尖的温度还留在掌心。
“家属凭证件登记。”警员把登记本重重拍在桌上,抬头时目光扫过林默胸前的白菊,语气冰冷,“闲杂人等退到三米外,不许靠近棺木。”
林默喉结动了动,掌心的微型胶卷硌得生疼,边缘几乎要嵌进肉里。他摸出张皱巴巴的病历单,是老周在看守所咳血时的诊断书,边角还沾着暗红血渍,带着陈旧的腥气:“我是医院的护工,老人最后三天都是我守的,她临走前还念叨着要见儿子。”
警员的笔尖顿在纸上,没立刻往下写。林默看见他睫毛颤了颤——那是被触动的征兆,这些基层警员,终究没完全泯灭良知。
他又从口袋里摸出个褪色的香包,艾草香混着淡淡的檀香飘出来,是老周母亲亲手缝的:“老人说要给儿子带个平安符,现在人不在了,我实在不忍心看她空手走。”
警员低头翻了翻登记本,指尖划过“家属”一栏的空白,终于松了口:“进去吧。”他把病历单推回来,声音轻了些,“最多十分钟,别惹麻烦。”
林默攥着香包走向棺木,脚步放得极轻。玻璃罩下,老周母亲的手还保持着攥紧的姿势,指节泛着青灰,像是还在等儿子的回应,又像是在死死护着什么。
他弯腰调整遗像角度时,香包擦过棺木侧面的夹层缝隙——那是老灰昨夜用改锥撬开的,窄窄一道,刚好够塞下一根细胶卷。指尖传来轻微的触感,胶卷已经顺利藏好,他松了口气,直起身时,余光瞥见角落站着两个穿黑西装的男人。
他们胸针上“怀瑾慈善”的logo闪着冷光,与这场肃穆的告别仪式格格不入。为首的胖子正用牙签挑指甲,眼神在棺木上扫来扫去,像在检查一件货物,毫无尊重可言。
“节哀。”胖子突然开口,声音像砂纸擦玻璃,刺耳又油腻,“楚总听说老夫人的事,特批了五万慰问金。”他晃了晃手里的厚信封,钱的气味几乎要溢出来,“不过嘛...家属要是配合调查,说说老周跟‘星火’的关系,说不定还能多领点。”
棺木旁的老周舅舅突然抖起来,布满老年斑的手紧紧抓住林默的衣袖,声音带着哭腔:“小同志,他们说小周是...是恐怖分子...可小周从小连踩死只蚂蚁都舍不得啊...”
林默按住他的手背,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去,试图安抚这份颤抖:“老周是什么样的人,您比谁都清楚,公道自在人心。”他转向胖子,笑意在眼底凝成冰,“楚总倒是热心,怎么不亲自来?是怕沾了死人晦气,还是怕老周母亲从棺材里爬出来,跟他要儿子的命?”
胖子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刚要发作,哀乐突然响起,划破了厅内的紧张气氛。主持人扯着嗓子喊“遗体告别开始”,林默趁机退到老灰身边,压低声音。
“香灰会带走它。”他指尖在老灰手背快速划了个“火”字,这是约定好的“销毁痕迹,传递证据”的暗号。
老灰点头,喉结动了动,像是有千言万语要说,最终只用力捏了捏林默的手腕——那是殡葬工特有的力道,沉稳得像块压舱石,传递着“放心”的信号。
中午十二点四十六分,火化炉控制室的温度计指针跳到1200度,红色的数字刺眼夺目。老灰盯着显示屏上棺木的移动轨迹,右手悄悄摸向监控开关,指节泛白。
他干了二十年殡葬,最清楚这些“意外死亡”的家属骨灰盒里该装什么——上个月有个坠楼的程序员,骨灰里混着半片碎镜片,是被推下楼时撞到栏杆留下的,他偷偷收起来,后来成了证明“他杀”的关键证据。
“叮”的一声轻响,棺木缓缓进入主燃烧室,火焰瞬间包裹了木质外壳。老灰猛地按下监控暂停键,戴着金属手套的手抓起特制扳手,在检修口的螺丝上快速转动——这扳手是他花三个夜班用铁丝磨出来的,只消十秒,就把检修口拆开了一道缝隙。
炉内的热浪裹着焦糊味涌出来,烫得人皮肤发疼。老灰眯起眼睛,在熊熊火焰和棺木残骸里快速搜索,终于看到那抹暗红——是香包的流苏,在烈火中顽强地保留着形状。
他用长钳迅速夹起流苏连带里面的胶卷,快速塞进耐高温的陶瓷管,动作快得像猫抓老鼠,生怕多待一秒就被发现。“货走烟道,三十分钟后到老地方交接。”他对着领口的微型耳麦低语,手腕一扬,陶瓷管精准地抛向通风口,顺着烟道滑了出去。
排烟道外,小纸正把旧报纸往推车里塞,装作收废品的样子。他听见头顶传来轻微的响动,立刻仰头,正好接住下落的陶瓷管,动作干净利落。报童帽下的眼睛亮了亮,手指在管子上敲了三下——这是摩斯密码里的“稳”,代表任务成功。
“条子往这边来了!”他突然压低声音,眼角瞥见远处街口驶来的警车,立刻推着车往巷口跑。车轮碾过积水,溅起的水花里,他瞥见烟囱冒出的黑烟,像一支倒着燃烧的香,直直往云里钻,带着真相,奔向自由。
下午三点十八分,沈清棠的临时花摊前围了里三层外三层,人声鼎沸。她穿着月白色围裙,正有条不紊地往小纸手里递白菊,动作轻柔,仿佛只是在完成一件普通的包花工作。
花茎在两人掌心交叠的瞬间,陶瓷管顺着空心花茎滑进花束,严丝合缝,没人察觉。沈清棠的手指在花托上轻轻点了两下,这是“完成”的暗号,小纸立刻挤到人群最前面,做好了准备。
“各位!”苏晚的声音像一根绷紧的细钢丝,突然划破了喧闹的人声,带着穿透力。她踩着十厘米细高跟从巷口走来,酒红色卷发在风里散开,直播设备的补光灯打在她脸上,眼尾的泪痣像一滴要落下的血,妖冶又决绝,“今天这场《谁在审判》,我们不玩剧本杀——玩真的。”
她接过小纸手里的花束,指甲尖“咔”地一声,干脆利落地掐断花茎。人群里传来一阵抽气声,直到那截空心茎秆里滚出一枚陶瓷管,所有声音都突然静止,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这是老周母亲带进火葬场的‘遗物’。”苏晚举起陶瓷管,手机镜头拉近,能清晰看见管身上被火烧过的“怀瑾慈善”字样,“他们以为烧了棺材,就能烧了证据;埋了尸体,就能埋了真相。可他们忘了——香灰会替死人说话。”
她猛地拧开陶瓷管,一卷黑色胶卷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这就是楚氏集团谋杀、贿赂、伪造证据的铁证!”
围观人群瞬间炸开了锅。有人举着手机疯狂录像,有人激动地喊“报警”,有个戴眼镜的姑娘突然哭出声,声音带着崩溃的绝望:“我爸也是被他们逼死的...明明是被催债的打了,最后却说是突发心梗...他们还威胁我们不准说出去!”
沈清棠悄悄握住林默的手,她的手因为长时间包花沾了花汁,带着淡淡的茉莉香,温暖而坚定:“你看,他们怕了。真相一旦说出来,就再也收不回去了。”
林默望着手机热搜榜上正在飞速攀升的“香灰里的证据”词条,喉咙发紧,眼眶发热。他想起老周最后一通电话里剧烈的咳嗽声,想起沈清棠昨夜在纸条上写的“无论多晚,我都留灯等你”,想起苏晚刚脱离楚家精神绑定时,蜷缩在沙发上瑟瑟发抖的样子——原来光真的能聚集起来,哪怕一开始只有微不足道的一点,只要有人愿意传递,就能汇成燎原之火。
傍晚六点五十五分,废弃电视台演播厅的灰尘在镜头前飞舞,阳光透过破损的窗户照进来,形成一道道光柱。沈记者站在镜头前,衬衫领口皱巴巴的,领带歪在锁骨处,显得有些狼狈,却眼神坚定。
他身后的大屏上,复原的受贿传票、老周的临终录音、林默的调查手稿正轮流播放,每一份证据都像一把重锤,砸在人心上。林默注意到他右手小指在微微发抖——那是三年前被楚氏打手打断后没接好的旧伤,也是他不肯屈服的勋章。
“我被封杀三年,家人被威胁,手机被监听,连出门买个菜都有人跟着。”沈记者的声音哑得像砂纸摩擦,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可我今天站在这里,不是为了给自己讨还公道——是为了让下一个‘老周’,不必死在连名字都不能提的黑牢里;是为了让那些被掩盖的真相,能有重见天日的一天;是为了让权力不再是伤人的刀,让正义不再迟到。”
话音刚落,屏幕突然黑了,直播信号被强行切断。林默看见阿烟在监控室里对着耳麦疯狂敲字,声音带着焦急:“信号被楚氏的人切断了!备用发射器已启动,正在连接全球服务器!”
沈记者却笑了,露出一颗缺了角的门牙,那是被打手打的:“楚总别急,我还给您准备了份大礼——”他按下手边的红色按钮,脸上露出释然的笑容,“十万台手机,十万个直播间,同步转播,您封杀得过来吗?今天,我就要让全世界都看看,楚氏集团是怎么一手遮天,草菅人命的!”
深夜八点十二分,林法官家的落地窗外,林默躲在对面的楼顶,望远镜里映出一片混乱。林法官瘫在真皮沙发上,脸色惨白,电视里正循环播放着他收受贿赂、篡改证据的画面,证据确凿,无可辩驳。
他的妻子抱着孩子缩在墙角,孩子的哭声被电视声盖住,只漏出断断续续的抽噎,令人心疼。“他们说...说只要判小周死刑,销毁所有证据,就放我们走,还会给我们一大笔钱。”林妻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悔恨,“可小周是无辜的...我们对不起他...”
林法官突然猛地站起来,西装裤擦过茶几,发出刺耳的“刺啦”声。他跌跌撞撞地走向书房,在第三块地板砖上用力跺了两下——那是他藏秘密的暗格开关。林默通过望远镜看见,他从暗格里捧出一个黑色U盘,手指在拨号键上按得飞快,声音带着颤抖:“我要作证...我要揭发楚氏...所有贿赂名单、杀人证据,都在我书房的暗格里,我现在就交出来!”
电话挂断的瞬间,窗外闪过两道黑影,动作迅捷。林默握紧望远镜,清楚地看见两个穿黑风衣的人翻上阳台,显然是楚氏派来灭口的杀手。他摸出手机,刚要给陈叔发消息报警,屏幕突然亮起签到界面,暖金色的光刺眼夺目:
“第41次签到——解锁【吞噬吸收·情绪显影】。”
月光透过云层洒下来,照在他口袋里的铜扣上。铜扣上的火焰纹路泛着暖光,像一团烧得正旺的火,温暖而有力量,仿佛在给他勇气。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阿烟发来的定位和消息:“市法院外广场,凌晨五点,有市民自发聚集,要求重审‘星火’案,还老周清白!”
林默望着远处城市里若隐若现的灯光,突然想起老周母亲遗像上的笑容,想起那些在黑暗中坚守的人,想起那些不肯屈服的灵魂。他摸出兜里的夜来香干花,花瓣已经碎了,可淡雅的香气还在指缝里萦绕,散不开,像那些永远不会被遗忘的名字和真相。
楼下传来汽车鸣笛声,他低头看表——凌晨两点十七分。市法院外的梧桐树上,不知谁系了一串白菊,风一吹,花瓣轻轻摇晃,像在等待黎明,等待正义,等待那些被辜负的人,终于能得到一个公道。
林默站起身,望着东方渐渐泛起的鱼肚白,嘴角露出一抹坚定的笑容。香火不灭,真相永存。这场战斗还未结束,但他知道,他们已经赢了最重要的一步——因为人心所向,便是正义所向。那些散落在风里的香气,那些藏在香灰里的证据,那些聚起来的光,终将照亮所有黑暗,让罪恶无所遁形,让善良不再被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