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路上的晨露还没干透,被两人的裙摆扫过,溅起细碎的水珠,落在院角的兰草叶上,亮晶晶的。
楚清瑶被拉得踉跄了两步,指尖紧紧攥着浅粉色裙摆,耳尖红得快要滴血,嘴里小声嘟囔:“清颜,你慢些,别让人看见……”
“看见才好呢!”楚清颜回头,眼底满是促狭的笑意,故意放慢脚步,却没松开手:“让爹爹和景淮初知道程公子要来了,也好提前准备接人呀!
而且你看你,手都攥紧了,是不是怕爹爹打趣你?”
楚清瑶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指尖能触到楚清颜掌心的薄茧。
那是打磨了望塔零件磨出来的,却带着让人安心的温度。
楚清瑶没再反驳,只任由妹妹拉着往前走。
书房外的回廊下,还飘着淡淡的松墨香。
隐约还能听见楚将军的声音,正与景淮初讨论着什么:“……兵部说江南的铜料质地更软,用来做了望塔的滑轮,怕是不如北方的精炼黄铜耐用……”
就在这时,楚清瑶的脚步猛地顿住,想往后退,却被楚清颜牢牢拉住手腕,推着往书房门边走去。
“爹爹!景淮初!我们有好消息要告诉你们!”楚清颜没等通报,便隔着门喊了一声,不等里面回应,就拉着楚清瑶推门进去。
书房里的阳光正好,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宽大的紫檀木书桌上,把摊开的边关地图、了望塔零件图映得格外清晰。
楚将军坐在主位上,手里捏着一支狼毫笔,正对着地图上的西哨卡位置蹙眉。
景淮初站在桌旁,手里拿着一小块黄铜,指尖摩挲着边缘,显然是在讨论军械材料。
此时看见两人进来,楚将军眉头舒展,景淮初也放下黄铜,眼底露出温和的笑意。
“这么急匆匆的,出什么事了?”楚将军放下笔,看向跑得气喘吁吁的楚清颜,又瞥了眼躲在妹妹身后,耳尖泛红的楚清瑶,眼底已多了几分了然。
楚清颜没等楚清瑶开口,便抢着凑到书桌前,双手撑着桌沿,语速飞快:“爹爹,景淮初,外祖来信了!
程明远公子昨天从江南启程了,带了桂花糕和雨前茶,这两天就要到朝阳城了!”
说着,还故意转头看向楚清瑶,挑了挑眉:“而且啊,我阿姊早就准备好啦,朝南的耳房收拾得干干净净,窗边摆了花梨木画桌,连徽墨和宣纸都备好了,还把她新画的《朝阳桂雨图》寄给外祖,让外祖转交给程公子呢!”
“清颜!”楚清瑶连忙上前拉她的衣袖,脸颊红得像熟透的石榴,声音细若蚊蚋:“别胡说……我就是随便准备的……”
“随便准备?”楚清颜轻甩开她的手,笑得更欢了:“我昨天还看见羽青在擦画桌呢,擦了三遍都不止!还有你屋里的石榴,你特意跟老仆说‘去买最甜的’,可不是给程公子留的吗?”
楚清瑶被说得哑口无言,只能低着头,指尖死死攥着裙摆,连垂在肩前的发丝都遮不住耳尖的红。
书房里安静了片刻,只有窗外风吹桂树的“沙沙”声。
楚清瑶正觉得窘迫,忽然听见楚将军低低的笑声,那笑声不似平时议事时的威严,反而带着几分温和的调侃。
“哦?瑶儿竟准备得这么周全?”楚将军放下手中的茶盏,身体微微前倾,目光落在楚清瑶身上,眼底满是笑意:“为父倒不知道,我家瑶儿什么时候这么上心了?
那画桌,是不是每天都让羽青擦一遍?还有那石榴,是不是早盼着程公子来尝了?”
“父亲!”楚清瑶猛地抬头,眼眶微微泛红,带着点委屈:“您怎么也跟着清颜打趣我……”
原以为父亲会帮着解围,没想到竟也加入了调侃的队伍,一时间更觉窘迫,连指尖都开始发烫。
景淮初站在一旁,看着楚清瑶手足无措的模样,又看了眼笑得得意的楚清颜和捋着胡须打趣的楚将军,无奈地轻咳一声,上前半步,不动声色地接过话头:“岳父,清颜,程公子既然是从江南来,或许对江南的木材、铜料有所了解。
之前我们讨论了望塔的滑轮材料,说江南铜料质地软,不如北方的耐用,程公子来了,正好能问问他江南有没有更耐磨的铜料,说不定能给清颜的改良图纸添些思路。”
这话一出,书房里的注意力果然从楚清瑶身上转移到了军械上。
楚清颜眼睛一亮,连忙凑到景淮初身边:“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呀!
程公子是江南人,肯定知道哪里的铜料好,到时候我得好好跟他聊聊,说不定还能改良出更轻便的滑轮!”
楚将军也点点头,收起调侃的神色,认真道:“淮初说得有道理,江南多产良木,程公子若懂材料,或许能给了望塔的塔身木料提些建议。
现在用的楠木虽耐腐,却还是有些重,若能找到更轻便的木料,将士们携带起来也更省力。”
楚清瑶悄悄松了口气,感激地看了景淮初一眼——还好有他解围,不然她真要在书房里待不下去了。
楚清瑶垂着手,站在一旁,耳尖的红渐渐褪去些,目光落在书桌上的了望塔零件上,想着程明远若真懂材料,或许真能帮上妹妹的忙,心里竟悄悄生出几分期待。
可没等她松完气,就听见景淮初转头看向她,语气温和,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笑意:“清瑶姑娘,程公子既懂字画,又或许懂材料,倒是个难得的人才。
他来了之后,你若得空,不妨多跟他聊聊朝阳城的景致——你之前画的《朝阳桂雨图》那般好看,程公子见了,定能给你些画技上的指点,到时候画好了,也让我和清颜欣赏欣赏。”
“五皇子殿下!”楚清瑶猛地抬头,耳尖瞬间又烧了起来,连脸颊都重新红透。
楚清瑶原以为景淮初是来解围的,没想到最后还是绕回了她的画和程公子身上!
让她是又气又羞,转头瞪了楚清颜一眼,若不是这丫头拉着她来书房,若不是这丫头嘴快,她也不会被父亲和景淮初轮番打趣!
楚清颜被她瞪得缩了缩脖子,却还是忍不住偷笑,凑到景淮初身边,小声嘀咕:“我就说吧,阿姊肯定盼着程公子指点画技呢!”
楚清瑶再也待不下去了,对着楚将军和景淮初匆匆福了福身,声音带着点羞恼:“父亲,五皇子殿下,我……我先回院了!”
说完,不等两人回应,便转身快步往书房外跑,浅粉色的裙摆像只受惊的蝴蝶,掠过门槛时,还差点撞到门框。
“哎,瑶儿,别急着走啊!”楚将军看着她慌乱的背影,忍不住笑道:“要不要让厨房给你留些桂花糕,等程公子来了一起吃?”
楚清瑶脚步顿了顿,却没回头,只加快速度跑远了,连廊下桂树落下的花瓣沾在发间都没察觉。
书房里,楚清颜笑得前仰后合,趴在景淮初肩上直不起腰:“你看阿姊,跑得多快!肯定是害羞了!”
景淮初无奈地扶了扶额,眼底却满是温柔的笑意:“你啊,就知道打趣你阿姊。”
楚将军看着两人互动,又想起楚清瑶跑走的模样,捋着胡须,眼底满是欣慰:“瑶儿这丫头,自小就腼腆,如今有程公子这么个懂她的人来,也是件好事。”
说完,他拿起桌上的茶盏,喝了一口又道:“淮初,你说得对,程公子来了,确实能问问江南的材料。
不过啊,你方才那话,可是把瑶儿羞得不轻。”
景淮初笑了笑,没否认:“清瑶姑娘心思细,程公子来了,有她陪着聊聊字画、景致,也能让程公子更快适应朝阳城。
再说,清颜总打趣她,我若不帮着‘补一句’,倒显得我偏心了。”
楚清颜闻言,抬头瞪他:“谁让你偏心了!我就是觉得阿姊可爱,才打趣她的!”
三人相视而笑,书房里的墨香混着茶烟,漫着温馨的气息。
窗外的阳光渐渐爬高,洒在地图上的西哨卡位置,仿佛能透过纸张,看到边关将士们用着改良后的了望塔,警惕地守护着国门。
也能看到楚清瑶院中的桂树,正飘着细碎的香,等着那位带着江南桂花糕的公子,赴一场跨越千里的相逢。
而此时的楚清瑶,正快步跑回自己的院子。
羽青见她红着脸跑回来,连忙迎上去:“小姐,您怎么了?是不是在书房受委屈了?”
楚清瑶摇摇头,坐在廊下的石凳上,拿起桌上的茶杯,猛喝了一口凉茶,才压下心头的羞恼。
她看着院中的桂树,想起景淮初说的“让程公子指点画技”,又想起父亲说的“留桂花糕”,嘴角忍不住悄悄弯起。
其实,她也不是真的恼,只是被打趣得不好意思罢了。
风一吹,桂花瓣簌簌落在她的发间。
楚清瑶抬手拂去,指尖触到温热的脸颊,心里忽然觉得,或许程明远来了也好,能跟他聊聊江南的雨、朝阳的桂,聊聊字画、材料,或许也是件很开心的事。
只是下次,再也不能让楚清颜拉着她去书房了——她可不想再被父亲和景淮初这般打趣了。
羽青看着自家小姐脸上的红晕渐渐褪去,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便知道她没真的生气,忍不住笑着打趣:“小姐,是不是在想程公子来了之后,要跟他聊些什么呀?”
“羽青!”楚清瑶抬头瞪她,却没真的恼,反而跟着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