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的晨光刚刺破云层,朝阳城的东城门便热闹起来。
赶早市的小贩挑着新鲜蔬果沿街叫卖,骡马的嘶鸣声、百姓的谈笑声交织在一起,漫着烟火气的晨雾还没散尽,一辆乌木轺车便踏着晨光驶了进来。
车辕上的铜铃还沾着旅途的风尘,轱辘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急促却稳当的声响,正是景淮初一行。
“殿下,要不要先去驿馆休整片刻?您一路赶了两日,风尘仆仆的……”侍从勒住缰绳,看着景淮初墨色锦袍上沾着的些许尘土,便出声建议道。
这两日,景淮初几乎没怎么歇息,白日赶路,夜里只在驿站歇两个时辰,眼里的红血丝还没消,却半点不见疲惫,只望着将军府的方向。
“不必了。”景淮初抬手掀开车帘,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急切:“直接去将军府。”
景淮初没有等侍从扶,便自己跳下车,目光穿过人群,直直望向街尽头那座熟悉的朱漆大门——那是楚清颜的家,是他魂牵梦绕了两日的地方。
侍从连忙应着,让人把车上的云锦和礼品送到将军府门房,自己则跟着景淮初快步往前走。
朝阳城的街道他并不陌生,上次送别时楚清颜走在他身侧的模样还历历在目,如今再走这条路,只觉得每一步都比上次快了些,连街边的石榴树都仿佛比上次更繁茂,枝头的果子红得发亮,像极了楚清颜信里写的“正甜的时候”。
不多时便到了将军府门前。
门房见是景淮初,连忙躬身行礼:“五殿下,您可来了!县主昨日还跟老奴问起,说您今日该到了。”
“清颜在府里吗?”景淮初停下脚步,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生怕听到“出去了”的答案。
“在呢,县主一早就去小院整理图纸了,说等您来了,要跟您商量了望塔改良的事。”门房笑着回话,伸手想引他进去:“老奴这就去通报……”
“不用。”景淮初连忙摆手,眼底闪过一丝期待:“时辰还早,我自己去她小院看看,别惊扰了她。”
景淮初说完,便顺着府里的石子路往楚清颜的小院走,脚步放得轻了些,像是怕打破这份清晨的宁静。
楚清颜的小院。
青灰色的院墙爬着些翠绿的藤蔓,院门前放着两盆修剪整齐的兰草,门楣上挂着块小木牌,刻着“清砚居”三个字,是楚清颜自己的笔迹,清秀又利落。
此时院门虚掩着,能隐约看到院内的景象:新栽的桃树就长在廊下,树下放着那张熟悉的竹椅,竹桌上还摊着几张图纸,风吹过,图纸边角轻轻翻动。
景淮初放缓脚步,在院门外驻足,没敢推门进去。
他望着院内的桃树出神,阳光透过枝叶洒在竹桌上,把图纸的影子拉得很长,恍惚间竟像是看到楚清颜坐在竹椅上的模样——浅青色衣裙,素银桃花簪,指尖捏着炭笔在图纸上勾画,偶尔皱起眉头琢磨滑轮的结构,又忽然展颜一笑,眼底亮得像盛了星光。
景淮初想起两月前的送别时,楚清颜站在晨光里,浅碧色披风在风里飘着。
想起她递来桃花酥时,指尖沾着的粉色碎末,想起她在信里写“石榴快熟了,殿下若来,清颜便摘最新鲜的”。
想起自己在京城皇子府种桃树时,心里想着:“等她来京,就能一起赏春”。
这些画面像走马灯似的在脑海里闪过,让景淮初忍不住弯了嘴角,连旅途的疲惫都消散了大半。
院外的石板路上,偶尔有府里的仆妇走过,见景淮初站在院门外,便识趣地放轻脚步,没人敢上前打扰。
时间一点点过去,晨光渐渐爬高,晒得人暖融融的,桃树的影子慢慢缩短,竹桌上的图纸被翠翠收了又铺,院里传来楚清颜和翠翠的对话声。
楚清颜的声音清亮,说着:“这个滑轮的角度再改改,或许能更省力”。
翠翠的声音带着笑意,应着:“小姐,五殿下说不定快到了,要不要先歇歇”。
景淮初就站在门外,安静地听着,没出声。
因为他想等楚清颜自己出来,想给她一个惊喜,也想多享受片刻这份“近在咫尺”的期待。
毕竟这两日赶路时,景淮初无数次想象过见面的场景,如今真站在她的院门外,倒觉得多等一刻也无妨。
不知不觉,日头已爬到了中天,院墙上的藤蔓被晒得愈发翠绿,空气中飘来淡淡的桂花香气——是楚清瑶院子里的桂花开了,混着桃花香,格外好闻。
就在这时,院内传来“吱呀”一声轻响,是木门被推开的声音。
景淮初连忙挺直身子,目光落在院门口。
看见的是一只握着图纸的手伸了出来,指尖还沾着点炭墨,接着是浅青色的裙摆扫过门槛,楚清颜低着头,似乎还在琢磨手里的图纸,嘴里小声念叨着:“这里的榫卯结构……”,脚步慢慢挪出了院门。
楚清颜抬起头,想把图纸递给守在院外的翠翠,却在抬眼的瞬间顿住了脚步。
目光撞进一双熟悉的眼眸里——墨色锦袍,腰间流云纹玉带,发间束着的玉簪是她上次绣玉带时特意选的样式,眼前人风尘仆仆,却依旧身姿挺拔,眼底盛着她再熟悉不过的温柔笑意。
“景淮初?”楚清颜下意识地轻声唤了一句,手里的图纸“哗啦”一声落在地上。
她甚至没顾上去捡,眼睛瞪得圆圆的,满是惊喜,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景淮初看着她,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他轻轻点头,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清颜,我来了。”
话音刚落,楚清颜便再也忍不住,双脚一踮,像只轻快的小鹿似的朝他飞奔过来。
浅青色的裙摆被风吹得飘了起来,发丝飞扬,沾着的几片桃树叶轻轻晃动,她跑得极快,连鞋尖蹭到石板路都没在意,眼里只有不远处那个朝她笑着的人。
景淮初连忙张开双臂,稳稳地接住了她。
楚清颜扑进他怀里,力道不小,撞得他后退了半步,却依旧紧紧地抱着她,鼻尖萦绕着她身上淡淡的墨香和花香,是他这两日来心心念念的味道。
“你怎么这么快?”楚清颜埋在他怀里,声音带着点哽咽,却满是欢喜:“我还以为你要下午才到,刚还跟翠翠说要去城外接你……”
“想早点见你,便没歇。”景淮初低头,看着她发间的素银桃花簪,伸手替她拂去沾着的石榴叶,指尖触到她的发丝,柔软得像云朵:“怕你等急了。”
楚清颜抬起头,眼眶有些发红,却笑得格外灿烂。
她看着景淮初眼底的红血丝,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眼角:“你是不是又没好好休息?眼底都有红血丝了。”
“见到你,就不累了。”景淮初握住她的手,指尖摩挲着她掌心的薄茧——那是画图、打磨木料磨出来的,是她为边防、为他费心的证明。
景淮初低头看着她,目光里满是温柔:“刚在门外看你在院里忙,没敢打扰,想着等你出来……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出来了。”
楚清颜这才想起自己是出来送图纸的,连忙从他怀里退出来,弯腰去捡落在地上的图纸,却被景淮初先一步捡了起来。
他仔细拂去图纸上的尘土,看到上面画的是改良后的滑轮结构图,边角还写着小字备注“省力三成,组装时间再减两刻”,眼底满是欣赏:“又在琢磨了望塔?”
“嗯。”楚清颜点头,接过图纸,脸颊有些发红:“想着你来了,正好跟你说说,或许还能再改改……”
“好,我们慢慢说。”景淮初笑着,伸手牵住她的手,指尖温热:“先带你看看我给你带的东西——两匹云锦,一匹霞姿月韵,一匹烟霞色,你看看喜不喜欢,做新衣裳正好。”
楚清颜被他牵着,脚步轻快地往院外走,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心里满是踏实。
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
“对了。”楚清颜忽然想起什么,抬头看向景淮初,眼里闪着光:“城里的石榴熟了,我买了些放在屋里,你尝尝,是不是你心里想的味道?”
“好啊。”景淮初点头,眼底满是笑意:“不过我觉得,再甜的石榴,也不如你甜。”
楚清颜的脸颊瞬间烧得发烫,连忙低下头,却忍不住握紧了他的手。
两人并肩走在将军府的石子路上,阳光正好,风也温柔,所有的思念与期待,都在这一刻化作了眼前的欢喜与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