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过后,回到府里的刘御史越想心里越憋屈,皇上明晃晃的偏袒,最后还是写一参折让人送进宫里。
而此时皇帝坐在紫檀木御案后,指尖捏着刘御史刚让人送来的参折,眉头微蹙——纸上“景淮初纵容妻室、失皇子体面”的字眼刺得人眼疼,可想起楚清颜改良了望塔、护西哨卡的功绩,又觉得这事未必如参折所言那般严重。
窗外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落在案上堆积的奏折上,映出细碎的光斑,却驱不散殿内的沉闷。
“陛下,太子殿下求见。”李德全轻手轻脚走进来,躬身禀报,声音放得极轻,生怕打扰了皇帝的思绪。
皇帝抬眼,眼底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放下参折:“让他进来。”
太子身着藏青色常服,腰系玉带,脚步沉稳地走进殿内。
他先是对着御案躬身行礼,动作标准而恭敬,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今日似有倦意,可是早朝之事劳心了?”
“不过是些寻常政务。”皇帝指了指御案旁的锦凳:“坐吧。
刚下朝就过来,可是有要事禀报?”
太子谢恩坐下,从袖中取出一卷奏折,双手递上:“回父皇,这是儿臣昨日核查的京郊漕运账目。
去年江南水患后,漕运损耗比往年多了三成,儿臣已让人重新规划了航线,避开浅滩险段,预计下月起损耗能减少一半,特来呈给父皇过目。”
皇帝接过奏折,仔细翻阅着。
太子的字迹工整,航线图标注得清晰,连每段水路的船夫工钱、粮草防护措施都写得详实,显然是用了心的。
片刻,皇帝点点头,语气缓和了些:“做得不错。
漕运是京城粮草的命脉,你能细心核查,难能可贵,只是江南漕工多是老弱,新航线虽近,也要叮嘱管事多体恤,别让他们累坏了。”
“儿臣记下了。”太子躬身应下,又说起边防的事:“昨日儿臣见兵部递的折子,说西哨卡新添的了望塔已投入使用,蛮族骑兵近来都不敢靠近边界。
楚将军还特意提了,这了望塔的滑轮用的是江南铜料,比之前的铁滑轮轻便耐用,多亏了五弟媳楚清颜早前的提议。”
他这话看似夸赞,实则悄悄将话题引向楚清颜。
皇帝何等精明,怎会听不出其中的意味,却不动声色地顺着话头道:“清颜这孩子,虽出身武将之家,却心思灵巧,懂军械、知边防,比京中那些只知描眉画眼的贵女强多了。”
太子眼底闪过一丝算计,语气却愈发诚恳:“父皇说得是。
只是儿臣近日听闻京中有些议论,说五弟媳在朱雀街开了家琳琅阁,卖布料饰品。
按理说,民间女子开店谋生无可厚非,可五弟媳如今是皇子妃,又是楚将军的女儿,身份不同寻常——刘御史的参折,想必父皇也看到了,说她‘抛头露面、失了皇家体面’。”
太子顿了顿,见皇帝没有反驳,继续说道:“儿臣并非要指责五弟媳,毕竟她开店铺也是响应父皇‘文武兼修’的号召,琳琅阁的布料饰品也确实精致,京中百姓都喜欢。
只是……皇家有皇家的规矩,皇子妃理当深居简出,学习宫廷礼仪,辅佐五弟处理府中事务,而非在外经营店铺,惹得外人议论,既失了自己的体面,也让皇家蒙羞。”
皇帝捏着奏折的手指微微收紧,指尖泛白。
他自然知道刘御史的参折是刘侍妾背后撺掇的,也清楚太子这话看似为皇家体面,实则是想借“礼仪”打压景淮初。
景淮初近来势头渐盛,楚清颜又得民心,太子心里定然是忌惮的。
可太子说的“皇家规矩”,也并非没有道理,楚清颜虽是功臣之女,却终究是皇子妃,在外开店确实容易落人口实。
“你想说什么?”皇帝抬眼看向太子,目光深邃,带着审视。
太子连忙起身,躬身道:“儿臣以为,五弟媳并非不懂规矩,只是自小在朝阳城长大,习惯了民间的自在,对宫廷礼仪不甚熟悉。
父皇不如派一位资深的嬷嬷去五皇子府,专门教导五弟媳宫廷礼仪,一来能让她尽快熟悉皇家规矩,往后在外人面前不失体面。
二来也能让外人知道,父皇重视皇子妃的教养,并非纵容,三来……也能帮五弟分些府中琐事,让他能更专心处理朝堂事务。”
太子这话听起来处处为楚清颜、景淮初着想,实则藏着算计——派去的嬷嬷若是东宫的人,便能暗中监视五皇子府的动静,若楚清颜有半点失仪,便能立刻传到皇帝耳中。
就算不是东宫的人,也能让楚清颜被困在府中学习礼仪,无法再经营琳琅阁,断了她与民间百姓的联系,削弱她的声望。
皇帝沉默着,指尖轻轻敲击着御案,发出“笃笃”的声响。
殿内的龙涎香似乎更浓了些,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
他想起楚清颜在朝阳城带兵退敌的模样,想起她改良了望塔时的认真,又想起皇家数百年来的礼仪规矩,想起朝堂上各方势力的平衡——太子是储君,需得顾及他的颜面。
景淮初是得力皇子,楚清颜是功臣之女,也不能委屈了他们。
“你说的有几分道理。”皇帝终于开口,语气带着几分疲惫,却也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皇家礼仪确实不能废,李德全。”
“老奴在。”李德全连忙上前躬身。
“你去选一位稳妥的嬷嬷,要在宫里待了三十年以上、懂礼仪又性子温和的,明日就送到五皇子府去。”皇帝叮嘱道:“告诉嬷嬷,只是教导礼仪,不得多管闲事,更不得苛待五皇子妃——清颜是功臣之女,又是淮初的妻子,别让她受了委屈。”
“老奴遵旨。”李德全躬身应下,心里却清楚,这嬷嬷的人选可得仔细斟酌,既不能得罪太子,也不能让五皇子府不满。
太子听到皇帝应允,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却依旧保持着恭敬的姿态:“父皇英明。
有嬷嬷教导,五弟媳定能尽快熟悉礼仪,往后也能更好地辅佐五弟,为皇家争光。”
“行了,你也退下吧。”皇帝挥了挥手,语气带着几分不耐:“漕运的事还要多盯着,别总把心思放在这些琐事上。”
“儿臣遵旨。”太子躬身行礼,缓缓退出殿外。
走到殿门口时,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御案后的皇帝,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笑——虽没能直接打压景淮初,却借礼仪之事安插了眼线,往后五皇子府的动静,他便能了如指掌。
只要楚清颜有半点失仪,他就能借题发挥,让景淮初也跟着受牵连。
御书房内,皇帝看着太子离去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他拿起刘御史的参折,揉了揉眉心——朝堂之上,储位之争从未停歇,景淮初与太子各有优势,他既需扶持太子,也需制衡,不让任何一方势力过大。
派嬷嬷去五皇子府,既是给太子一个交代,也是提醒楚清颜注意身份,别落人口实,算是个两全之策。
“李德全。”皇帝又开口,声音低沉。
“老奴在。”
“你选嬷嬷时,选坤宁宫的张嬷嬷吧。”皇帝道:“张嬷嬷是太后身边出来的,性子沉稳,不偏不倚,既不会听太子的指使,也不会怠慢五皇子妃,让她去最合适。”
李德全心里一松,连忙应道:“老奴明白,这就去安排。”
阳光渐渐西斜,透过窗棂洒在御案上的参折上,将“景淮初”“楚清颜”的名字染成暖金色。
皇帝拿起朱笔,在参折上批下“此事已知,着张嬷嬷教导礼仪即可,不必深究”。
随后将参折放在一旁。
而五皇子府,景淮初刚从御书房回来,正跟楚清颜说起早朝的事。
楚清颜坐在一旁,手里捏着琳琅阁的账本,听着景淮初说刘御史参奏的事,忍不住皱眉:“那刘侍妾也太过分了,不过是件裙子,竟让她父亲在朝堂上参你!”
景淮初握住她的手,语气安抚:“别气,父皇心里有数,没怪咱们,只是……”
他顿了顿,听到皇帝要派嬷嬷来教礼仪的事,心里有些担忧:“父皇说要派位嬷嬷来教你宫廷礼仪,明日就到。”
楚清颜愣了愣,随即笑道:“教礼仪也好,我确实对宫廷规矩不太熟悉,省得日后在宫里失了体面,只是不知道这位嬷嬷好不好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