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朝的初夏,城隍庙一带的街巷早已被热浪烘得浮躁,唯有青娘染布庄的后院里,草木染料的清苦香气能稍稍驱散暑气。青娘正蹲在染缸旁,指尖蘸着缸里的汁液在白布上轻划,看着那抹清雅的薄荷绿缓缓晕开,眉头才微微舒展。这是温景然新研发的药材染料,耗时三月才调试出稳定的色泽,本是为即将推出的高端定制系列做准备,前厅传来的争执声却打破了这份安宁。
“东家,您就别犟了!和顺染坊都把宝蓝布降到百文一匹了,咱们要是不跟着降,再过几日连熟客都要跑光了!”账房先生老李满脸焦急,手里的账本都快攥皱了,“今早西市的张掌柜就来问,说别家给的价比咱们低三成,他手里的成衣订单都快保不住了。”
青娘直起身,用帕子擦了擦手,语气平静:“老李,你跟我多久了?咱们染布庄靠的从来不是低价。你去看看和顺染坊的布,泡在水里半个时辰能褪成浅灰,咱们的布经得起三次浆洗,色泽依旧鲜亮,怎么能跟他们比价格?”
话虽如此,老李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自三日前和顺染坊突然大幅降价,青娘染布庄的散客流量已减了近四成,就连几个常年合作的小成衣铺也开始犹豫,派伙计来打探能否让利。青娘心里清楚,和顺染坊的掌柜王三柱向来急功近利,这次突然压价,必定是用了劣质染料,可普通百姓只看价格,哪里懂其中门道?
“我知道你难办,”青娘拍了拍老李的肩膀,“你先去稳住张掌柜,就说今日我亲自去他铺里一趟,至于价格,容我斟酌后给答复。另外,把近半年各款布料的销量和成本账整理出来,送到我书房。”
老李虽仍有顾虑,但见青娘胸有成竹,也只能应声退下。青娘望着后院整齐排列的染缸,想起半月前沈行舟说的话——“生意做大了,难免有人眼红,越是这时越不能乱了阵脚”。她转身回房写了两张字条,让人分别送到街对面的沈记茶庄和街角的温氏药庐。
沈行舟接到字条时,正在核对一批新到的雨前龙井。见伙计递来的字条上只写着“和顺压价,需议对策”八个字,他当即放下手里的茶饼,嘱咐账房照看店铺,自己则提着两罐新茶快步往染布庄去。刚走到巷口,就遇上了背着药箱的温景然,对方显然也是接到了消息。
“温兄这是刚从药庐过来?”沈行舟笑着扬了扬手里的茶罐,“正好,等会儿议事时,尝尝我这新到的龙井。”
温景然颔首,目光微沉:“方才我路过和顺染坊,见他们门口堆着不少灰褐色的粉末,闻着像是劣质的矿物染料,那东西染出来的布虽颜色深,却有毒性,长期接触对人体有害。青娘这次怕是遇上硬茬了。”
两人快步赶到染布庄时,青娘已在书房等候,桌上摊着账本和几张色卡。见他们进来,青娘起身倒茶:“你们来得正好,老李刚把账本送来,咱们的成本比和顺高了近五成,若是跟着降价,不出一月就得亏空。可若是不降,客源迟早要被抢光。”
沈行舟拿起账本翻了几页,指尖在“成衣铺合作”那一页停住:“咱们现在固定合作的成衣铺有八家,其中三家是城里的老字号,他们最看重布料质量,应该不会轻易被低价吸引。至于那些小铺,或许咱们可以换个方式留住他们。”
“换个方式?”青娘挑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做茶叶生意时,遇上过类似的情况。当时有商户低价抛售陈茶,我就推出了‘买茶送茶器’的活动,还跟酒楼合作,让他们用我的茶叶泡茶,薄利多销反而稳住了客源。”沈行舟指尖轻点桌面,“咱们或许可以和成衣铺搞联名,他们在我茶庄消费满一定数额,就能在你这里享受染布折扣;在你这里定制染布的客户,也能得到我茶庄的茶券。这样一来,既能绑定客源,又能避开直接的价格战。”
青娘眼前一亮,转头看向温景然:“温兄,你之前研发的药材染料,现在能批量生产吗?我想着,若是推出一款‘本草香染’系列,用艾草、薄荷这些药材染色,不仅色泽独特,还能驱虫避蚊,定能和和顺的劣质布料拉开差距。”
温景然沉吟片刻:“目前艾草和薄荷染料的工艺已经成熟,只是原料储备还不够多。我昨日刚和城外的药农订了一批货,再过五日就能送到。若是要批量生产,还得再添两个染缸,让工匠们熟悉新的染制流程。”
“染缸和工匠的事交给我,”青娘立刻接话,“我这就让人去打造新染缸,再从总号挑两个手艺好的工匠,专门负责本草香染的生产。沈兄,联名的事就劳你去和成衣铺谈,凭借你的人脉,定能说服他们。”
“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沈行舟笑着端起茶杯,“我今日就去拜访那几家老字号成衣铺,他们跟我合作过茶叶供应,想必会给我这个面子。”
三人分工已定,当即行动起来。沈行舟带着茶礼挨个拜访成衣铺,先是晓之以理,说明和顺染坊劣质布料的危害,再抛出联名合作的方案,果然如他所料,几家老字号成衣铺早就对和顺的低价布料心存顾虑,听闻能与青娘染布庄、沈记茶庄联名,纷纷爽快答应。就连之前犹豫的张掌柜,也被“染布折扣+茶券”的福利打动,当场签下了新的合作契约。
青娘这边,新染缸很快打造完成,工匠们也开始跟着温景然学习本草香染的工艺。温景然亲自守在染坊,从药材汁液的熬制时长到布料的浸泡温度,都一一细致指导,还特意配制了药膏,防止工匠们接触染料时皮肤过敏。青娘则忙着设计新的色彩谱系,将薄荷青、艾草绿、栀子黄等本草色系整理成册,又让人绘制了精美的图样,贴在染布庄的前厅显眼处。
五日后,和顺染坊的王三柱见青娘染布庄不仅没降价,反而生意渐渐好了起来,心里越发焦躁。他让人在街巷里散布谣言,说青娘的本草香染布料用了有毒药材,会危害健康。一时间,不少百姓被谣言误导,又开始犹豫着不敢进店。
这天清晨,青娘刚到染布庄,就见几个百姓围在门口议论纷纷,手里还拿着和顺染坊的传单。她没有生气,反而让伙计搬来几张桌子,将本草香染的布料和普通布料一起铺在桌上,又端来热水和肥皂,当众演示浆洗过程。
“大家看清楚了,”青娘拿起一块薄荷青布料,放进热水里反复揉搓,“这是咱们的本草香染布,浆洗后颜色依旧鲜亮,而且还能闻到淡淡的药草香。再看看和顺染坊的布。”她又拿起一块从和顺买来的宝蓝布,同样放进热水里,不过片刻,水就变成了浑浊的蓝色,布料的颜色也淡了大半。
这时,温景然提着药箱走来,手里拿着一本药材图谱:“各位乡亲,我是温氏药庐的温景然。青娘染布用的艾草、薄荷都是常见的中药材,不仅无毒,还能驱蚊安神。大家若是不信,可以到我药庐查验,也可以请城里的其他大夫鉴定。”
沈行舟也带着几个成衣铺的掌柜赶来,张掌柜举起一件用本草香染布做的成衣:“我铺子里用青娘的布料做了几十件夏衣,卖得最好,不少客人都说穿起来清爽舒服,根本没有什么毒害之说。王三柱的谣言,纯属污蔑!”
百姓们见此情景,又看了看两种布料的明显差别,顿时明白了是和顺染坊在搞鬼。有人当场买下一块本草香染布,还有人怒气冲冲地去找王三柱理论。谣言不攻自破,青娘染布庄的生意反而比之前更火爆了,不仅百姓争相购买,就连外地的客商也听闻消息,派人来洽谈订单。
王三柱见谣言没用,又想着降价亏本,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最后竟铤而走险,让人夜里去破坏青娘的染缸。好在沈行舟早有防备,安排了伙计在染坊周围值守,当场抓住了捣乱的人。人证物证俱在,王三柱不仅赔了钱,还因使用劣质有毒染料被官府罚了重款,和顺染坊也彻底倒闭了。
风波过后,青娘染布庄的名声更响了。这天傍晚,三人坐在染布庄的廊下,看着伙计们忙着打包订单,脸上都带着笑意。沈行舟给两人倒上龙井:“这次能破了价战,全靠青娘的匠心和温兄的医术,我不过是做了些联络的小事。”
“沈兄太谦虚了,若是没有你打通成衣铺的人脉,咱们的联名方案也推行不了。”青娘端起茶杯,目光温柔地看向两人,“从接宫廷订单到应对价格战,每次遇到难关,都是你们陪着我。这份情谊,我记在心里。”
温景然看着青娘眼底的光亮,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咱们是伙伴,自然要互相扶持。接下来筹备第二家分店,还有很多事要做,咱们得再加把劲。”
青娘点头,望着天边绚烂的晚霞,心中充满了笃定。她知道,商业之路从不是一帆风顺,总会有低价竞争、恶意诋毁这样的暗涌,但只要坚守匠心,有可靠的伙伴并肩同行,就没有跨不过的难关。大乾朝的染布业风云变幻,而她青娘,定要凭着自己的智慧和手艺,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康庄大道。
夜色渐深,染布庄的灯光依旧明亮,伙计们忙碌的身影穿梭在庭院里,空气中的药草香与茶香交织在一起,弥漫在城隍庙的街巷间,预示着一个更广阔的未来正在缓缓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