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染亮清溪宅邸的檐角,叶青云已将东荒山的事务细细交代给段有鹏。段有鹏捧着清溪观的施工图纸,指尖划过后院井巷的标注,眼神坚定:“首领放心,属下定按图纸施工,道观的明面上要做足样子,井下的开采也绝不怠慢,民工和内卫的调度都已安排妥当,绝不会出岔子。”
玄机子站在一旁,手里捏着两张新画的镇宅符,递到段有鹏手中:“这两张符贴在道观山门和后院厢房,能镇住杂气,也能掩人耳目。若遇到棘手的事,可让暗卫传信给清溪镇上的马老,他会酌情处理。”
叶青云点头,目光扫过庭院里整装待发的暗卫 —— 马明宇已留下五名暗门成员协助段有鹏,其余人则乔装成寻常商旅,跟在身后数十步外,既不显眼,又能随时接应。小白狐蜷在叶青云的臂弯里,尾巴轻轻勾着他的道袍领口,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好奇地盯着段有鹏手里的图纸,时不时用鼻尖蹭蹭叶青云的下巴。
“事不宜迟,我们今日便启程去?城。” 叶青云将小白狐抱稳,翻身上马,玄机子也牵着缰绳跟上,“段统领,东荒山就托付给你了,我们待办完事,自会回来。”
“恭送首领、玄道长!” 段有鹏躬身行礼,看着二人一狐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巷口,才转身回宅邸,继续安排清溪观的施工事宜。
出了青溪镇,官道渐渐宽敞起来。晨雾尚未散尽,萦绕在路边的柳树枝头,像是给绿意裹了层薄纱。叶青云骑着马走在前面,小白狐趴在他的肩头,风一吹过,便将毛茸茸的脑袋埋进他的颈窝,惹得叶青云轻笑出声:“这小家伙,倒比上次走山路时娇气了。”
“它跟着你享福惯了,哪还受得住风餐露宿。” 玄机子跟在一旁,手里的拂尘轻轻搭在马背上,“不过这一路往?城去,多是平原官道,比东荒山的山路好走,傍晚前应该能到下一个驿站。”
身后的暗卫和暗门成员远远跟着,有的扮成挑货郎,有的扮成赶路的书生,彼此间不交谈,只靠眼神示意,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马明宇虽不在队中,却早已将沿途的驿站、村镇信息告知众人,确保一路顺畅。
走了约莫两个时辰,晨雾散尽,日头渐渐升高。前方出现一个小小的镇口,没有挂镇名的木牌,只有几间低矮的土坯房沿着官道铺开,门口坐着几个纳鞋底的妇人,看到叶青云一行人,只是好奇地望了几眼,又低头继续手里的活计。
“这镇子倒无名无姓,看着也偏僻。” 叶青云勒住马缰,放缓速度,“咱们穿镇而过,不做停留,免得耽误行程。”
玄机子点头,目光却突然被镇口东侧的一处建筑吸引 —— 那是一座道观,红墙早已斑驳褪色,墙头长满了杂草,两扇木门歪歪斜斜地挂在门框上,门楣上的 “三清观” 木匾断了一角,蒙着厚厚的灰尘,显然早已无人打理。道观的院墙塌了大半,能看到院内的神龛倒在地上,神像的泥塑碎了一地,丹墀上积满了落叶和碎石。
“哎,可惜了。” 玄机子轻叹了口气,勒住马,眼神里满是不忍,“道家之地,竟破败成这般模样,怕是多年没住人了。青云,咱们去看看,若能简单收拾一下,也算是尽了道门本分。”
叶青云见玄机子神色恳切,便点头同意:“也好,耽搁片刻无妨。” 他翻身下马,将小白狐放在地上,“乖乖待着,别乱跑。” 小白狐 “嗷呜” 轻叫一声,却没听话,跟着他往道观走,小爪子踩在落叶上,发出 “沙沙” 的轻响。
走进道观,破败的景象更甚。院内的杂草快有半人高,碎石遍地,东侧的厢房屋顶塌了一块,露出黑漆漆的房梁;西侧的炼丹房更是一片狼藉,陶炉倒在地上,碎裂的陶片散了一地。正中央的三清神像倒在神龛旁,神像的头部已经碎裂,只剩下半截身子,身上蒙着厚厚的灰尘。
“以前定是座兴旺的道观,你看这丹墀的石雕,虽磨损了,却能看出当年的精致。” 玄机子蹲下身,用拂尘扫去神像身上的灰尘,“可惜啊,要么是观主仙去,要么是遭了兵祸,才落得这般境地。”
叶青云也动手收拾起来,捡起地上的碎石,将倒在地上的神龛扶起来;小白狐则在一旁凑热闹,叼着地上的落叶往院外拖,偶尔还会追着草丛里的蚂蚱跑两圈,给这破败的道观添了几分生气。暗卫们远远看着,没有上前打扰,只守在道观外,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玄机子从怀里掏出一块布,仔细擦拭着神像的残躯,轻声道:“三清在上,弟子玄机子今日路过,见观宇破败,暂为清扫,望祖师爷莫怪。” 他又看向叶青云,“你去厢房看看,有没有能用的工具,咱们把门口的杂草除了,把门修好,至少让道观看着规整些。”
叶青云应声走进厢房,里面堆满了杂物,蛛网遍布。他翻找片刻,找到一把生锈的锄头和几根断了的木梁,刚要转身出去,就听到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声。
“有人吗?道观里有人吗?求…… 求救命啊!” 一个男子的声音带着哭腔,从院外传来,语气急切。
叶青云和玄机子对视一眼,连忙走出厢房。只见一个穿着粗布短褂的男子站在道观门口,面色惨白如纸,左手紧紧捂着腹部,右手扶着门框,指缝间渗出暗红的血迹,染透了粗布衣裳。他的嘴唇干裂起皮,额头上满是冷汗,双腿不住地颤抖,像是随时都会栽倒。
“这位兄台,你怎么了?” 叶青云快步上前,伸手想扶他,却被男子避开 —— 他怕自己的血弄脏叶青云的衣裳。
“我…… 我叫李老三,是镇上的农户。” 男子喘着粗气,声音断断续续,“今早下地干活,突然肚子疼得厉害,后来就开始吐血,先是痰里带血,后来直接吐了半碗暗红的血,找了镇上的郎中,郎中摸了脉,摇着头说我是‘胃腑破了,血涌不止’,给了我一包止疼的草药,让我回家准备后事…… 我想着道观里或许有神仙保佑,就…… 就跑过来求药了,求二位道长救救我!”
玄机子上前,手指搭在李老三的腕脉上,指腹感受着那微弱而虚浮的脉象,眉头渐渐皱起:“脉象浮而无力,气息短浅,腹内有郁结之感,确实是胃腑受损、血不归经之症。这病在凡间难治,寻常止血草药只能治标,挡不住腹内的瘀血攻心。”
李老三听到 “难治” 二字,眼神瞬间黯淡下来,双腿一软,重重靠在门框上,眼泪顺着脸颊滑落:“难道…… 难道我真的没救了吗?我家娃才五岁,媳妇身子弱,我要是死了,她们娘俩可怎么活啊……”
叶青云看着李老三绝望的模样,心中一紧。他忽然想起去年在吴家堡,耶律娟给他整理的那本《民间验方集》,里面记载过一则 “活水蛭治内瘀” 的方子 —— 说是南方水乡的农户,若是遇到跌打损伤导致的内出血,或是胃腑瘀阻出血,常会用活水蛭吸血散瘀,再将水蛭炮制后服用,能起到 “破瘀而不伤正,止血而不留瘀” 的效果。
只是这法子太过奇特,水蛭在常人眼里是 “吸血的秽物”,怕是很难让人接受。叶青云犹豫片刻,还是蹲下身,语气郑重地对李老三说:“李兄,我倒知道一个民间古法,或许能治你的病,只是法子有些特别,你得有心理准备。”
李老三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求生的光芒,连忙问道:“什么法子?只要能救命,再特别我都肯试!”
“你家附近可有水田?” 叶青云问道,见李老三点头,继续道,“水田的稻禾根须间,常有活水蛭 —— 就是你们说的‘蚂蟥’,你现在就去捞,要选那种体型饱满、颜色深褐、一碰就会蜷缩的活蚂蟥,约莫要十五条。捞回来后,先放在清水里养半个时辰,让它们吐净肚子里的泥沙和杂质,期间要换两次水,确保蚂蟥干净。”
李老三听得一愣,下意识地皱起眉头:“蚂蟥?那东西会吸血啊,怎么能治病?万一…… 万一它吸了我的血,再让我染了别的病怎么办?”
“你别急,听我把话说完。” 叶青云耐心解释,“活水蛭确实吸血,但它吸血时会分泌一种‘水蛭素’,能化解瘀血、阻止血液凝固 —— 你腹内的血就是瘀住了,才会不断涌出。但我们不用它直接吸血,而是要炮制后服用。”
他指着道观墙角一块平整的青瓦片,继续道:“等蚂蟥吐净泥沙,你就把它放在这块青瓦片上,用柴火慢慢烘烤。柴火要选干稻草,火要缓,不能太旺,否则会把蚂蟥烤成炭灰,失去药性。要烤到蚂蟥通体焦黑,用手一捏能碎,但又不酥脆的程度,这样才能保留它化解瘀血的药性,又去掉它吸血的戾气。”
玄机子在一旁补充,语气带着几分肯定:“青云说的是实理。道家讲‘取自然之物,治自然之病’,水蛭生于水中,得水之灵,善通瘀滞;烘烤后得火之气,能固摄血液,水火相济,正好对应你‘瘀而出血’的病症。而且这法子在《神农本草经》里也有记载,‘水蛭味咸平,主逐恶血、瘀血、月闭,破血瘕积聚’,并非无凭无据。”
李老三听玄机子也这么说,心中的疑虑消了大半。他抹了把眼泪,咬着牙道:“好!我信二位道长!我这就去水田捞蚂蟥!要是真能治好我的病,我定带着媳妇孩子来道观烧香,还会把这道观好好修一修!”
他挣扎着站直身子,刚要往外走,叶青云又叫住他:“等等,还有几个细节要注意。” 他上前一步,细细叮嘱,“捞蚂蟥时别用手直接抓,用竹片挑,免得被它咬;烘烤时要时不时翻动瓦片,让蚂蟥受热均匀,别烤糊了;烤好后,把焦黑的蚂蟥放在石臼里(你家应该有吧?),碾成细粉,过一遍细筛,去掉粗渣 —— 粗渣咽下去容易伤肠胃。”
“服用时,每次取一钱粉(大概是你拇指指甲盖那么多),用温凉开水送服,别用热水,热水会破坏药性;也别用米汤,米汤会裹住药粉,影响吸收。服完后卧床休息,别乱动,也别吃生冷、油腻的东西,就喝些稀粥,让胃腑慢慢恢复。” 叶青云顿了顿,又补充道,“若是服药后半个时辰内,腹痛减轻、不再吐血,就说明有效,三日后再按同样的法子服一次,巩固药效;若是还在吐血,就再来找我 —— 我们今晚在前面的驿站歇脚,明日一早才走。”
李老三一一记在心里,重重点头:“多谢道长!多谢道长!我都记住了!” 他对着叶青云和玄机子深深鞠了一躬,捂着腹部,脚步虽仍虚浮,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快步往镇外的水田跑去。
叶青云看着他的背影,轻轻舒了口气。玄机子走到他身边,拿起墙角的青瓦片,摸了摸表面:“这瓦片质地细密,受热均匀,倒真是块好料。你能把《民间验方集》里的法子记得这么清楚,还能结合医理讲明白,看来这阵子没少下功夫。”
“也是运气好,正好记得这方子。” 叶青云笑着拿起锄头,继续清理院内的杂草,“咱们也抓紧收拾,别等李老三回来,咱们倒先走了。”
小白狐这时叼着一根干稻草跑过来,放在叶青云脚边,像是在帮忙准备烘烤蚂蟥的柴火。叶青云弯腰摸了摸它的脑袋,眼中满是暖意 —— 这小家伙虽不懂医术,却也知道凑过来帮忙,倒真是个贴心的伴儿。
约莫半个时辰后,道观的院门修好了,院内的杂草除了大半,神龛也重新立了起来。玄机子从怀里掏出一张简易的三清画像,贴在神龛上,对着画像躬身行礼:“祖师爷,弟子暂为打理,待日后有机会,再派人来重修观宇。”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李老三的声音:“道长!道长!我捞到蚂蟥了!”
叶青云和玄机子迎出去,只见李老三手里提着一个竹篮,里面装着清水,十五条深褐色的蚂蟥在水里缓缓游动,体型饱满,活性十足。“我按道长说的,用竹片挑的,没伤着它们,也换了两次水了。” 李老三说着,将竹篮递过来。
叶青云接过竹篮,仔细看了看蚂蟥,点头道:“不错,都是活的,也干净。现在就按我说的,放在瓦片上烤吧,我帮你看着火候。”
玄机子找来干稻草,在道观门口搭了个简易的小火堆;叶青云将青瓦片架在火堆上,待瓦片微微发热,便用竹镊子将蚂蟥一条一条夹到瓦片上。蚂蟥刚碰到热瓦片,便开始扭动身体,发出细微的 “滋滋” 声,渐渐从深褐色变成灰褐色,又慢慢转为焦黑。
叶青云不时用小木棍翻动蚂蟥,眼神专注:“火再小些,别烤太急,要让药性慢慢逼出来。” 李老三蹲在一旁,紧张地盯着瓦片上的蚂蟥,双手紧紧攥着衣角。小白狐也蹲在旁边,歪着脑袋看着,时不时对着火堆轻叫两声,像是在提醒 “火别太大”。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蚂蟥终于烤成了焦黑色。叶青云用镊子将瓦片夹下来,放在地上晾凉,然后将焦黑的蚂蟥捏碎,放在李老三带来的石臼里:“现在碾成细粉,记得过筛。”
李老三连忙拿起石杵,小心翼翼地碾着蚂蟥,动作轻柔,像是在对待稀世珍宝。不多时,就碾出了一小碗细粉,他按叶青云的要求,用细筛筛了一遍,去掉粗渣,只剩下细腻的黑色药粉。
“现在就服吗?” 李老三捧着药粉,眼神里满是期待。
“嗯,现在服。” 叶青云从道观里舀来一碗温凉开水,“先喝两口温水润润胃,再把药粉送服下去。”
李老三依言,先喝了两口温水,然后将一钱药粉倒进嘴里,用温水送服下去。他咽下药粉后,紧张地坐在门槛上,双手放在腹部,静静感受着身体的变化。
半个时辰过去了,李老三突然眼睛一亮,激动地站起来:“不疼了!肚子不疼了!也没吐血了!道长,您的药真管用!” 他捂着腹部,来回走了两步,脚步比之前稳了许多,脸上也渐渐有了血色。
叶青云看着他的模样,心中松了口气,笑着说:“管用就好。记得三日后再服一次,这几日好好休息,别劳累,饮食清淡些,很快就能好利索。”
李老三对着叶青云和玄机子 “扑通” 一声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多谢二位道长救命之恩!多谢道长!我李老三这辈子都忘不了您们的恩情!等我病好,一定来修道观!”
叶青云连忙扶起他:“快起来,不用这样。你好好照顾家人,就是对我们最好的报答。我们还要赶路去?城,就先走了。”
李老三依依不舍地送叶青云和玄机子到道观外,看着二人一狐翻身上马,渐渐远去。他捧着剩下的药粉,站在道观门口,久久不愿离开 —— 这碗黑色的药粉,不仅救了他的命,更给了他一家人生的希望。
叶青云骑着马走在官道上,回头望了一眼无名小镇的方向,嘴角露出一丝笑容。玄机子看着他,轻声道:“为民解厄,莫过于此。你今日这一遭,比修炼十日道法更有意义。”
叶青云点头,摸了摸肩头的小白狐:“是啊,能实实在在救一个人,比什么都强。希望李老三能早日康复,也希望这座道观,日后能真的恢复往日的模样。”
阳光洒在官道上,暖洋洋的。小白狐趴在叶青云的肩头,渐渐睡着了,发出轻微的鼾声。身后的暗卫们依旧远远跟着,保持着队形。叶青云看着前方延伸的官道,心中满是平静 —— 这一路的温暖插曲,让他更加坚定了 “依仁而行” 的初心,也让前往?城的旅程,多了几分别样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