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为何不帮到底呢？”吉泽美惠的声音如同春夜的微风，轻柔地拂过耳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询。
“那大使，看着也是真急了。
若给了种子，让他们自己种出来，岂不省了您许多转运的麻烦？
他们感恩戴德，或许…也更听话些？”
杨长生放松身体，享受着那双巧手带来的舒适，微微阖上双眼。
身后的柔软和吉泽美惠身上淡淡的冷香交织在一起。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抬手，轻轻覆上她放在自己肩头的手背。
片刻的静谧后，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看透人心的冷静
“听话？”他轻笑一声，那笑声里没有温度。
“确实，一个靠着别人施舍种子才能活下去的国家，只会越来越听话。
但一个彻底失去脊梁，沦为软弱附庸的国。这样的国家，对我何用？”
他微微侧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墙壁和遥远的距离，投向西方那片正被经济危机和绝望笼罩的欧陆。
“魏玛共和国，病入膏肓。
战败合约的绞索勒在脖子上。
内部党争倾轧，权贵醉生梦死，底层怨气冲天，军队离心离德。
它就像一艘千疮百孔、注定沉没的破船。
给它种子，不过是在这破船上多打几块补丁，延缓它下沉的时间罢了。于我何益？”
吉泽美惠按摩的手指微微一顿。
“我要等的，”杨长生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期待，“是一个落榜的艺术生，他有自己的任务要完成。”
他端起书案上的青瓷盖碗，揭开碗盖，氤氲的热气带着参香升腾而起。
他却没有喝，只是望着那袅袅白气，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一个被饥饿和屈辱淬炼过，被铁与血重新洗礼过，骨子里刻着复仇与扩张的野性。
同时又被逼到绝境、不得不寻求强大外力支撑的…国家。”
“那样的国，”杨长生的嘴角勾起一丝掌控未来的锐利弧度，“才是我想要的。”
“老爷，城北太太传话来了，说是想你了···”小怜走进来，有些敌意的看着站在杨长生身边的吉泽美惠。
这个日本女人的出现让小怜感觉很不开心，金家的传统就是他们讨厌日本人也同样讨厌日本的一切。
尤其是金家发生了被日本留学的姑爷暗杀了金铨和三个金家少爷之后，剩下的金家人就更痛恨日本人了。
杨长生却从津门带回来一个日本人，就算是小怜心里再怎么以杨长生为主，也还是不开心了。
看出了小怜的不开心，杨长生也不避讳的说道：“我知道了，小怜啊，你也不用对美惠有那么大的敌意，她已经弃暗投明了，其实她的身世很可怜的，这些你以后就会了解，我先去城北，你们好好好相处啊。”
在小怜额头吻了一下后杨尝试就离开去了城北的别院。
剩下吉泽美惠和小怜两个人.
吉泽美惠想到杨长生离开的时候对小怜的做法，心里大概也知道了小怜在杨长生心里的位置了。
虽然心里并不看得起这个小怜，但还是曲意逢迎的来到了她的身边道：“姐姐叫小怜啊，那我以后就叫你怜姐姐。
怜姐姐你知道吗，其实我小时候一直都想要一个姐姐呢······。”
吉泽美惠一口一个姐姐，还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样，反倒让小怜一时间没了主意了。
······
城北别院里，杨长生终于见到了许久未见的吴佩芳和王玉芬。
三人相见，又是相别甚久，自然免不了一番温存，丫鬟们饭菜都热了三回，几人这才正常上了餐桌了。
丫鬟们看着吴佩芳和王玉芬掩嘴偷笑，吴佩芳和王玉芬两人则是嗔怪的瞪了好几眼杨长生。
杨长生一边嘿嘿笑着一边开心的吃着饭菜，果然，外面打打杀杀的日子哪有家里来的开心快活。
酒足饭饱后，三人终于能坐下好好聊天了。
吴佩芳也说起了正事“金太太前几天来了一次，说是想见见你，谈谈燕西以后留学的事情。”
王玉芬等吴佩芳说完也开口道：“不光是金太太，还有几个金家的几个姐妹也都来过。
不过她们倒不是问金燕西的事，就是单纯来看看你回来没有。
还有，你可快去秀珠哪儿瞧瞧吧，这几天天天问我你回来没有，我都快被她烦死了。
一说你还没回来，就对我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说是我们没用，家里这么些都留不住你。
你还是快点把她娶过门吧，要不然我看她迟早成怨妇。”
听着她们说的家长里短的，杨长生却不觉得无聊，只觉得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能聊家长里短，不也是一种幸福嘛。
······
京城，紫禁城中。
溥仪一个人躺在院子里看着褪了色的琉璃瓦，还有往日里多少还能透出点气派的红墙黄瓦。
此刻夏日的热风里，只显出一股子摇摇欲坠的颓败。
午门高大的门洞里，几个穿着破旧灰布衣衫的太监，缩着脖子，鬼鬼祟祟地往外抬着东西。
那是个半人高的描金彩漆木箱子，沉甸甸的。
压得两个抬杠的小太监脚步踉跄，脸颊憋得通红，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轻点！作死的东西！”领头的老太监压着嗓子呵斥，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嘶哑又透着虚张声势的紧张。
他浑浊的老眼警惕地四下张望，枯瘦的手指紧紧攥着袖口。
那箱子，是库房里压箱底的一件前朝珐琅重器，皇上···不，是里面那位主子亲口点了名要换粮食的。
宫里的份例早就因为得罪了那位杨半城被断了。
御膳房烟囱冒烟的日子，掰着指头都能数清。
内务府能变卖的物件儿，早就卖了个底儿掉。
如今，连这最后的体面，也快保不住了。
老太监叹息一声，隐隐听到了从远处传来了阵阵吆喝声。
他的脸上带着些许的希冀，同时又有些惧怕。
他知道外面的人如今都过上好日子了，他也想过。
很多人都逃出去投奔那位杨半城了，他也想去投奔。
但他觉得不能这么空手去，去了投奔当一个普通老百姓？
他不甘心，他享受了大半辈子，吃不得那个苦了。
“主子爷，只能委屈您了。”老太监叹息一声，捏紧了手里的药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