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骋觉得今天的吴所畏有点奇怪。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马路上,池骋趁着等红灯的间隙,下意识地侧头看向后视镜。
后视镜里的吴所畏,没有玩手机也没有看风景,只是目光呆滞地看着车上的挂坠,晃来晃去。
依照往常,吴所畏应该询问自己晚上吃什么,要是池骋回答得含糊或者简单,他还会不依不饶地闹腾一番,直到自己觉得没意思了,才会乖乖地掏出手机玩起来。
今天属实有些不太对劲了。
好不容易到了家,池骋下意识伸手想去抓吴所畏的手却抓了个空。
他诧异地转过头,只见吴所畏已经自顾自地打开车门下了车,脚步匆匆地径直朝着家门走去,进了家门后更是直接回了卧室,“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池骋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安的情绪迅速蔓延开来。
他急忙跟在吴所畏身后进了卧室,却只看到了蔫蔫地,无力地趴在一堆教科书上的吴所畏。
“畏畏,你怎么了?”
吴所畏没动也没说话。
从医院出来就没说几句话,甚至还有些不愿意让自己来接他,现在倒好,直接装死了。
看到这样的吴所畏,池骋脾气也突然上来了,直接摔门而出。
摔门的声音在卧室嗡嗡回响,吴所畏的脸贴在微凉的教科书封面上,眼皮沉重得抬不起来。
他能听见池骋在客厅里烦躁的脚步声,一下又一下,踩得他心口发闷。
他想开口说点什么,但喉咙里像是塞了一团浸过水的棉花,只剩下疲惫。
不知过了多久,门又被推开了。
脚步声靠近,带着刻意压制的火气。
一个外卖袋子被不怎么温柔地放在了书桌角落。
吴所畏的眼睫颤了颤,依旧没动。
他听见池骋在他身后站了一会儿,然后是按手机键盘的细微声响,打字的速度很快,透着一股不耐烦的急躁。
客厅里,池骋盯着手机屏幕,眉头拧得死紧。
“他最近怎么回事?你知不知道什么?”
消息是发给姜小帅的,姜小帅的回复也很快。
“不知道啊,怎么了?你们又吵架了?”
池骋没回,把手机扔沙发上。
吵?要是吵得起来倒简单了,现在这算怎么回事?
问什么都不说,趴在那儿一动不动的,看得他心头火起,却又无处发泄。
他盯着卧室紧闭的门,胸口那团因被无视而燃起的火渐渐燃尽,剩下的是更令人不安的焦灼。
上次这样还是吴所畏的母亲去世……
池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点了一支烟,烟雾缭绕中,思绪开始往回倒。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好像是……解决完孟韬后?
那股狠厉的劲儿一下子就从吴所畏身上抽离了。
当时没太察觉,只觉得是折腾累了,第二天还要上班,两个人也就早早睡了。
现在回想起来,早上吴所畏的黑眼圈,根本就是没睡好的样子,他上班还迟到了。
池骋深吸一口烟,烟雾刺痛肺腑。
但肯定不是因为孟韬,孟韬和他又没什么关系。
池骋摁灭了烟,站起身重新走向卧室。
第三次推开门,吴所畏依旧蔫蔫地趴在桌子上。
但似乎多了一堆摊开的医学教科书和散乱的打印纸里,整张脸都埋了进去,只露出一个乱糟糟的后脑勺。
像是被雨淋湿的小狗。
心里那点因为他沉默抗拒而升起的气闷,瞬间被更汹涌的情绪压了下去,是心疼。
他走过去,在他身边站定,没立马开口,只是伸出手用指节蹭了蹭吴所畏露出的脸颊,触感很凉。
“到底怎么了?和我说说好不好?”
池骋的目光扫过他微微颤抖的肩头和攥得发白的指节,最后落在他发梢下隐约露出的一小截脖颈皮肤上,那里透着不正常的粉红。
吴所畏的身体僵了一下,依旧没有抬头,只是把脸更深地埋进了臂弯里。
池骋叹了口气,弯下腰,手臂穿过吴所畏的腋下和膝弯,稍微用了点力,就把人从书堆里捞了起来。
吴所畏猝不及防,轻飘飘地被他整个抱进怀里,重量比池骋想象中还要轻。
他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但池骋抱得很稳,不容拒绝。
被强行挖出来的吴所畏,整张脸都暴露在灯光下,眼睛红肿得像两颗桃子,脸上还有被书本压出的红痕和未干的泪迹,狼狈又可怜。
池骋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拧了一把,又酸又涩。
他坐到旁边的椅子上,把吴所畏牢牢圈在自己腿上,用指腹去揩他脸上的湿痕,声音是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低柔。
“畏畏,怎么了?畏畏不哭了啊,不哭了。”
这温柔的安抚瞬间让吴所畏的情绪决堤。
他嘴唇哆嗦了几下,猛地抓住池骋胸前的衣服,把脸深深埋进去。
“哇!呜呜呜呜……”
毫无预兆地,吴所畏放声大哭起来,哭声里充满了积压已久的委屈和崩溃,哭得浑身都在抖,眼泪迅速浸湿了池骋的衣襟。
池骋被他哭得心慌,只能更紧地抱住他,大手一遍遍顺着他的后背,反复哄着。
“乖畏畏,不哭了,我在这儿,没事了。”
哭了足足有两分钟,吴所畏才抽噎着,断断续续地开始控诉,声音闷在池骋的衣服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哭腔。
“池骋……”
“嗯,我在。”
“我不想学这个了……我感觉我选择这个职业就是个错误……”
“我觉得我真的不适合学医,我脑子有病!我为什么要坚持这个啊呜呜呜呜……”
他一边说一边哭,眼泪淌得更凶。
池骋眉头紧锁,轻轻拍着他的背。
“胡说什么,你怎么不适合?”
“就是不适合!”
吴所畏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今天下午……报告又被打回来了……第三次了!”
“我怎么改都不对……我想回去上学了……可是连资料都整理不好,报告也写不好,我什么都不会!我笨死了!”
他说着,又想起什么,委屈加倍袭来,哭得几乎喘不上气。
“还有……还有今天中午……”
“郭城宇还专门来给小帅送饭!他俩还一起午睡!我一个人……”
“我一个人只能寄人篱下地吃完郭城宇买来的海鲜炒饭,然后一个人灰溜溜地回到那么大的办公室里看病例,写报告……”
“我怎么这么可怜啊……哇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