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刺破黎明前的最后一丝黑暗,将金色的光辉洒向饱经摧残的城北废弃厂区。永鑫纺织厂那标志性的主厂房已然化作一片巨大的废墟,断壁残垣如同巨兽的骸骨,在晨光中冒着缕缕青烟,空气中弥漫着尘土、焦糊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被净化后的淡淡腥气。
巨大的轰鸣声早已平息,只余下偶尔碎石滚落的细碎声响。这片区域的死寂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般的空旷与寂静。
李默回到清风巷七号时,天色已然大亮。小院依旧被那简易的界域笼罩着,隔绝了外界的窥探与喧嚣。他推开院门,走了进去,身上甚至没有沾染一丝战斗的尘埃,仿佛真的只是晨起外出散步归来。
院内,老槐树的叶子在晨光中泛着新绿,那几丛夜来香似乎因为昨夜仙家气息的残留而显得格外精神。他走到藤椅边坐下,闭目凝神,开始梳理昨夜所得,并感应常老大那边的进展。
城东、城南、城西……一处接一处的次级据点被连根拔起的信息,如同涓涓细流,通过他与仙家之间玄妙的联系,清晰地反馈回来。常老大杀伐果断,庚金剑气所向披靡;红玉的狐火焚尽污秽,超度亡魂;石将军稳如磐石,镇压地气,防止阴煞外泄。行动比他预想的还要顺利。
而田胖子,虽然每次传回的信息都带着明显的惊魂未定和絮絮叨叨的抱怨,但总归是完好无损地跟着常老大,将他交代的“记录”任务完成得还算详尽。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端,某栋可以俯瞰小半个城区的豪华公寓顶层。
云无心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手中端着一杯清茶,目光悠远地望向城北方向。那里,原本萦绕不散的、如同毒疮般的阴煞污秽之气,此刻已然淡去大半,只剩下一些残存的、无根的怨念在阳光下缓缓消散。
他轻轻呷了一口茶,嘴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雷霆手段,犁庭扫穴……这位李先生,当真是……”他摇了摇头,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如此一来,‘古物会’这颗毒瘤,算是被彻底剜除了。只是,动静闹得如此之大,官方那边,怕是坐不住了吧?”
他目光转向城市中心,那片代表着权力与秩序的行政区域,眼神中带着一丝玩味。
……
特别事务处理局,省城分部。
秦风一脸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将一份刚刚打印出来的、还带着余温的紧急报告放在了办公桌上。报告封面上,鲜红的“绝密”字样刺人眼目。
他对面,坐着一位穿着深蓝色制服、肩章上缀着星辰徽记、面容威严的中年男子,正是处理局省城分部的负责人,赵启明。
“局长,这是技术部门和分析小组连夜赶出来的初步评估报告。”秦风的声音带着沙哑,“根据我们监测到的能量波动、现场残留痕迹以及……部分外围人员传回的模糊影像分析,基本可以确定,城北永鑫纺织厂区域,昨夜发生了一场……超越A级的超凡冲突。”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冲突一方,确认是已被我们列为重点监控对象的隐秘组织‘古物会’,其核心据点被彻底摧毁,能量反应已降至冰点,初步判断……其核心成员大概率已全军覆没。”
赵启明面无表情地翻看着报告,当看到能量等级评估和现场破坏程度描述时,他的手指微微停顿了一下。
“另一方呢?”他声音低沉地问道。
秦风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有敬畏,有忌惮,也有一丝无奈:“另一方……根据所有线索指向,以及我们之前掌握的情报,基本可以确定,是……清风巷的那位,李默。”
“李默……”赵启明合上报告,靠在椅背上,目光锐利地看向秦风,“就是你上次汇报的,那个身后有黑龙虚影,随手丢给你一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年轻人?”
秦风苦笑着点了点头:“是他。局长,此人的实力……恐怕远超我们之前的评估。能够单枪匹马,在‘古物会’经营多年的核心老巢,将其连根拔起……这种力量,已经超出了我们常规应对的范畴。”
赵启明沉默了片刻,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古物会’覆灭,从某种角度来说,是件好事。这个组织行事乖张,触碰了不少底线,我们早就想动他们,只是碍于其背景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凝重:“但是,这个李默……力量过于强大,且行事肆无忌惮,完全无视规则。他就像一颗不定时的炸弹,谁也不知道他下一次会在哪里爆炸,会引发怎样的后果。对于这种不可控的存在,我们必须要有相应的制衡手段。”
秦风犹豫了一下,说道:“局长,根据我与他有限的接触来看,此人虽然淡漠,但似乎并非嗜杀之人,他追求的……更像是一种‘清静’。只要我们不去主动招惹他,或许……”
“或许?”赵启明打断了他,眼神深邃,“小秦,你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树欲静而风不止。他有这样的力量,就注定无法真正‘清静’。会有无数的人、无数的势力盯上他,拉拢他,或者……毁灭他。我们若不能将他纳入监管,至少也要掌握足够的威慑,确保他不会对现有的秩序造成毁灭性冲击。”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车流人流。“通知下去,提升对李默及其关联人员(重点标注那个叫田胖子的中间人)的监控等级,调整为S级观察目标。同时,启动‘潜龙’预案,搜集所有与他相关的信息,分析其行为模式、力量根源、人际关系,寻找可能的……弱点或牵制方法。”
“是!”秦风心中一凛,知道上面这是要对李默采取更进一步的措施了。S级观察,潜龙预案……这已经是应对最高级别威胁的规格。
“另外,”赵启明补充道,“‘古物会’覆灭后留下的权力真空和利益链条,必然会引起其他地下势力的争夺。让我们的人盯紧点,防止出现大的动荡。还有,想办法接触一下那个云无心,他似乎知道不少内情。”
“明白!”
……
临近中午,田胖子才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跟着气息依旧冷冽的常老大回到了清风巷。他脸色蜡黄,眼圈乌黑,身上的工装沾满了灰尘和不知名的污渍,走路都一瘸一拐,但一双小眼睛里却闪烁着一种劫后余生、与有荣焉的兴奋光芒。
“大师!大师!我们回来了!”一进院门,田胖子就扯着嗓子喊道,声音虽然沙哑,却中气十足,“您真是神机妙算!几位大仙也太厉害了!那些‘古物会’的窝点,跟纸糊的一样,一捅就破!您没看见,常大仙那剑气,唰唰唰……”
他手舞足蹈地想要描述昨晚的见闻,却被常老大一个冰冷的眼神瞪得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讪讪地缩了缩脖子。
常老大向李默微微躬身:“先生,外围七处据点已全部拔除,共诛灭负隅顽抗者三十九人,解救被困阴魂百余,摧毁邪异器物、阵法若干。这是记录。”他递上一枚用特殊手法封印的玉简。
李默接过玉简,神念一扫,其中信息尽数了然。他点了点头:“辛苦诸位了。”
常老大摇了摇头,身影缓缓变淡,最终消失不见,返回李家屯复命去了。
院子里只剩下李默和田胖子。
田胖子这才彻底放松下来,一屁股瘫坐在凳子上,大口喘着气,开始喋喋不休地讲述起昨晚的惊险经历,如何辨认路径,如何记录邪阵,如何被常老大那惊天一剑吓得差点尿裤子,又如何看到红玉大仙一把火烧得邪祟哭爹喊娘……
李默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他知道,田胖子需要这种方式来宣泄一夜积累的恐惧和压力。
直到田胖子说得口干舌燥,停下来灌水时,李默才开口,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胖子,你跟着我,后悔吗?”
田胖子一愣,随即把胸脯拍得砰砰响:“大师您这说的什么话!我田胖子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事,就是跟了您!虽然……虽然有时候是挺吓人的,但刺激啊!而且,跟着您,有面子!您看现在,古玩街那帮家伙,谁见了我不得客客气气叫一声‘田爷’?”
他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但眼底深处,还是有一丝未能完全散去的后怕。
李默看着他,沉默了片刻,道:“‘古物会’虽灭,但麻烦不会就此结束。接下来一段时间,你尽量少出门,若必须外出,避开陌生人和偏僻之处。”
田胖子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大师,您的意思是……还有不开眼的敢来找麻烦?”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李默没有明说,但意思已经很清楚。
田胖子脸上的血色褪去了一些,他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用力点头:“我明白了,大师!我一定小心!”
他看着李默平静无波的侧脸,心里那点因为昨夜“胜利”而产生的飘飘然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沉甸甸的紧迫感。
风暴,真的过去了吗?
或许,只是更大的风暴来临前,短暂的间歇。
而此刻,在城市的某个角落,一家不起眼的咖啡馆里。
一个穿着考究西装、戴着金丝眼镜、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正慢条斯理地搅拌着杯中的咖啡。他的对面,坐着一个神色惶恐、不断擦着冷汗的微胖男人,正是万宝楼的韩掌柜。
“韩先生,不必紧张。”儒雅男子微微一笑,声音温和,“我们只是想通过你,向那位‘李大师’,表达我们最基本的……善意和敬意。”
他轻轻推过去一张薄薄的、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卡片。
“这是我们‘星河集团’的一点心意,不成敬意。另外,请转告李大师,我们对他手中的那幅‘画中山’……很感兴趣。如果他愿意割爱,条件,随他开。”
韩掌柜看着那张看似普通、却仿佛蕴含着无形压力的黑色卡片,手抖得更加厉害,冷汗涔涔而下。
新的暗流,已然开始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