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默那句“我养的蝈蝈,都快被他们吓得不叫了”,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无形的敕令,清晰地传遍了李家屯每一个角落,也传入了屯外那三方势力首领的耳中。
万妖盟那骑着黑豹、扛着残破大纛的先锋官,狰狞的面容骤然一僵,胯下凶戾的黑豹不安地刨动着蹄子,发出低沉的呜咽。他感受到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与恐惧,仿佛下一瞬就要被彻底抹除。
天空中,那三道凌厉剑光猛地一滞,光华乱颤,如同受惊的游鱼。剑光中隐约可见的三名白衣修士,脸上同时露出骇然之色,他们感觉到自己苦修多年的剑心,在那平淡的话语冲击下,竟有溃散之兆!
地师府那几个手持罗盘的阴鸷修士,更是脸色煞白,手中的罗盘指针疯狂乱转,最终“咔嚓”一声,裂开数道细纹。他们赖以沟通地脉、倚仗为凭的术法根基,在那句话入耳的瞬间,竟与脚下的大地短暂失去了联系!
死寂。
比之前更加彻底、更加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了李家屯内外。
所有的嚣张气焰,所有的贪婪试探,所有的居高临下,在这一句话面前,都变成了一个可笑又可怜的玩笑。
李默说完,似乎就完成了任务,他转身往回走,经过胡三奶奶身边时,脚步顿了顿。
“有瓜子吗?”他问,“原味的,不要五香的。”
胡三奶奶还沉浸在方才那言出法随般的震撼中,闻言一个激灵,连忙道:“有,有!老身这就去给您炒!”
李默“嗯”了一声,慢悠悠踱回内堂,门“咔哒”一声关上,将外面那凝固的世界彻底隔绝。
良久。
万妖盟的先锋官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木门,脸上肌肉抽搐,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撤!”
没有丝毫犹豫,训练有素的妖兵如同潮水般退去,连同那面惨烈的黑色大纛虚影,迅速消失在暮色深处,比来时更快,更狼狈。
天空中的三道剑光彼此交错,似乎在以剑鸣交流,片刻后,剑光收敛,化作三道流光,头也不回地遁向天际,连一丝云彩都未曾搅动。
地师府的修士面面相觑,看着手中破裂的罗盘,最终一言不发,身形缓缓沉入地下,仿佛从未出现过。
转瞬之间,三方强敌,退得干干净净。
只留下李家屯外,那被万妖盟整齐脚步踏出的坑洼,以及天空中尚未完全散去的、细微的剑意波动,证明着他们曾经来过。
屯子里,依旧死寂。但这次的死寂中,少了恐惧,多了某种麻木的敬畏。
胡三奶奶手脚麻利地炒好了一小锅原味瓜子,用粗陶碟子盛了,恭敬地放在内堂门外的石阶上。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李默端着一碟瓜子走出来,又在门槛上坐下。他熟练地捏起一颗瓜子,“咔吧”一声嗑开,吐出壳,将仁丢进嘴里,动作悠闲得像是在自家院里乘凉。
他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目光随意地扫过屯子外天空某处——那是天剑阁剑光最后消失的方向。
“剑意还行,”他含糊地评价了一句,像是自言自语,“就是路子太急,根基有点浮。”
说完,他屈指一弹。
指尖那颗刚嗑出来的、微不足道的瓜子壳,无声无息地消失。
下一刻,远在百里之外,正御剑飞驰的三名天剑阁巡查使,猛地感到心神剧震!他们清晰地“看”到,各自性命交修的本命飞剑的剑脊之上,无声无息地多了一道细如发丝、却深刻无比的“痕”!
那不是损伤,更像是一种……烙印,一种无声的警告与评判。任凭他们如何催动剑元,那道“痕”都纹丝不动,仿佛天生就长在那里。
三人骇得差点从飞剑上栽下去,再不敢有片刻停留,将速度催到极致,亡命般逃回山门。
李默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继续嗑他的瓜子。
他的目光又转向西南方向,地师府修士遁走的位置。
“地脉不是那么玩的,”他又嘀咕了一句,随手将几粒瓜子壳丢在脚下的泥土里,“死气沉沉,毫无灵性。”
那几片轻飘飘的瓜子壳落入土中,瞬间消失。与此同时,远在数百里外地师府总坛深处,那依靠庞大阵法汇聚地脉灵气的核心阵眼处,几缕精纯至极、蕴含着无限生机的“灵韵”凭空生出,如同水滴落入滚油,瞬间引起了整个大阵的剧烈波动和结构微调!几位坐镇长老被惊动,纷纷冲出静室,看着那变得异常活跃、甚至带着一丝他们无法理解的“愉悦”情绪的灵脉,目瞪口呆,不知是福是祸。
李默嗑完了最后一颗瓜子,拍了拍手上的灰,站起身。
他看着渐渐沉入夜幕的远山,打了个哈欠。
“困了,睡觉。”
他转身回屋。
夜风吹过,卷起石阶上零星的瓜子壳,也带来了远处土地庙里,那尊泥像仿佛更加凝实了几分的、温和的香火气息。
屯子外,万妖盟留下的脚印坑洼旁,不知何时,被人用树枝在泥土上划拉出了歪歪扭扭的半个字,像是一个未写完的“敕”字,又像一道玄奥的符箓起笔,在月光下泛着微光。
今夜,李家屯依旧无人安眠。
但原因,已与恐惧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