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擎冷冷的盯着玄诚子,一字一顿的说道:
“我,白面鬼王。
我麾下,是鬼军。我们行事,光明磊落。
上,敢为这天下黎民争一条活路;
下,敢铲除世间一切奸佞魍魉。可你们呢?”
他忽然觉得一阵索然无味,
这些口口声声修行悟道的出家人,眼中何曾真正有过天下苍生?
若修行只为超脱自身,对人间苦难视而不见,那这修行,修的是什么?
求的又是什么?不过是个自欺欺人的悖论罢了。
“白面鬼王!”
“鬼军!”
玄诚子、云曦以及那些武当道士,
一听这六个字,如同听到了世间最恐怖的名号,刹那间面无人色。
扑通扑通几声,几个年轻弟子直接吓得瘫软在地,浑身抖如筛糠。
玄诚子更是噔噔噔连退数步,后背重重撞在墙壁上,
才勉强站稳,张大嘴巴,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云曦更是惊呼半声,又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整个人蜷缩在地上,脑子里一片空白,直接跟道祖他老人家研究上善若水去了。
就在这时,禅房的门被猛的推开,
尤世功和报国寺的圆觉法师一阵风似的闯了进来,显然是被钟擎之前的怒吼惊动。
尤世功迅速扫了一眼房内景象,看到瘫倒一地的道士和面色铁青的玄诚子,
摇了摇头,快步走到钟擎身边,低声道:“大当家的,这是……”
钟擎摆摆手,语气缓和了些:
“无碍,就是有点上头了。”
一旁的圆觉法师目光淡淡扫过全场,最后停在六神无主的玄诚子脸上,
不由一怔,赶紧上前两步,试探着问道:
“阿弥陀佛。你……你是玄诚子道兄?”
玄诚子茫然的抬起头,看着眼前的老僧,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圆觉法师转过身,对着钟擎合十一礼:
“殿下,这位玄诚子道友,乃是老衲旧识,多年前曾有一面之缘。您看……”
钟擎挥挥手:
“既是故人,你们先聊吧。我出去透透气。”
说完,便与尤世功一同迈步,走出了禅房。
圆觉法师见钟擎离去,转向仍倚着墙壁的玄诚子,
又施了一礼,缓缓道:
“玄诚子道兄,回魂吧。鬼王殿下已然离去。”
玄诚子依旧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对圆觉的话恍若未闻。
圆觉法师轻叹一声,伸出手指,在其眉心轻轻一点。
玄诚子浑身一颤,如同大梦初醒般“啊”了一声,
涣散的眼神迅速聚焦,这才看清眼前的圆觉法师。
他慌忙站直身体,整理了一下凌乱的道袍,
打了个稽首,声音还带着些许颤抖:
“原……原来是圆觉大师!贫道失礼了。”
圆觉法师还礼,随即面色一肃,问道:
“道兄,方才因何触怒了鬼王殿下,竟引得殿下发出雷霆之怒?”
玄诚子面露惭色,不敢隐瞒,将如何误将昂格尔等人当作东厂探子,
如何发生冲突,以及钟擎方才的斥责,一五一十地娓娓道来。
圆觉法师听罢,脸上浮现出恨铁不成钢的神情,
指着玄诚子的鼻子,恼怒地低声道:
“你呀你!让老衲怎么说你好!你可知鬼王殿下究竟是何等存在?”
玄诚子一愣,心下疑惑,暗道:
“这老和尚,鬼王殿下自己不是已然明言?你还在此打什么机锋?”
口中却谨慎应道:“还请大师明示。”
圆觉法师左右看了看,凑近玄诚子耳边,
以极低的声音,神秘而又郑重地说道:
“鬼王殿下,乃是北极真武大帝,应劫临凡,于人间显化的法相之一!”
“真武……大帝……法相?”
玄诚子喃喃重复着这几个字,
本就因接连惊吓而脆弱不堪的心神,如同被一柄重锤狠狠击中!
他双眼猛地瞪圆,脸上血色瞬间褪尽,
喉咙里“咯”地发出一声怪响,身体晃了两晃,
白眼一翻,直接向后晕厥过去,软软地瘫倒在地。
“师叔!”
“师叔你怎么了!”
一旁的小道士们见玄诚子突然晕倒,
顿时吓得手忙脚乱,纷纷围拢过来。
刚缓过神、正揉着手臂的云曦也急忙从地上爬起,凑上前查看。
圆觉法师也没料到玄诚子道心如此不稳,
竟被一句话惊得晕厥,连连摇头叹息:
“唉,痴儿,痴儿……罢了,罢了。”
他俯身探了探玄诚子的鼻息和脉搏,对惊慌的众道士安抚道:
“不必惊慌,玄诚子道兄只是一时急火攻心,
气息闭塞,并无大碍,稍后自会苏醒。”
院中老松下,石桌微凉。
尤世功提起粗陶茶壶,给钟擎面前的碗里续上热水,水汽袅袅升起。
“大当家的,派出去的几队弟兄都回来了,正在屋里汇总情况。”
钟擎点点头,吹开碗沿的茶叶沫,问道:
“许显纯那厮,开口了没有?”
“正审着呢。”
尤世功刚答完,就见昂格尔拿着几张写满字的纸,从旁边的厢房里快步走来。
“大当家,总参谋长。”
昂格尔将纸递给钟擎,然后默默站到一旁等候吩咐。
钟擎接过那几张还带着墨香的供词,
快速扫了几眼,眉头一挑:
“呦呵?
魏忠贤跟前这条忠犬,骨头也没想象中那么硬嘛!
昂格尔,你们这帮小子,手段见长啊。”
昂格尔摸了摸鼻子,一脸的得意,嘴上却故作谦虚:
“大当家,其实也没使啥特别手段。
您教的那套满清十大酷刑……咳,还没轮到用上呢。
刚给他‘松松筋骨’,把这厮捆成个粽子倒吊起来,
下面放了盆水,鼻子刚沾水花,这怂包就吓得屁滚尿流,
问啥说啥,竹筒倒豆子全撂了。
真是白瞎了他那身飞鱼服!”
钟擎闻言,无语地瞥了他一眼,笑骂道:
“你妹的!你以为他是话本里的金刚不坏之身?
真当老子教你们那些折腾人的法子是谁都能扛住的?
那是专门用来敲硬骨头的!
对付这种色厉内荏的货色,吓破他的胆比打断他的骨头更管用。”
钟擎随后翻看着那几张口供。
这阉党爪牙半辈子犯下的罪孽,桩桩件件,
若真要细究起来,怕是耗光笔墨也写不尽,足以编纂成一部厚厚的忏悔录。
但钟擎并非来此断案申冤的青天,他目的很明确,
昂格尔他们审问的,全是出发前他亲自圈定的要害,
他快速掠过一条条信息。
许显纯交代得确实“干净利落”,重点清晰。
结果让他颇为满意。
想要的大致脉络已然摸清,拼图上关键的几块已经到手。
他将那几张轻飘飘的供纸随手搁在石桌上,
指节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
现在,只等狗蛋那队关于城中“肥猪”宅邸的侦察详情,
以及另一队对紫禁城防务漏洞的最终回报了。
所有的线索,即将汇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