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把战场染成一片猩红,像一块被打翻的胭脂盘,泼洒在垓下的每一寸土地上。喊杀声已经变得嘶哑,兵刃碰撞的脆响里混着骨骼断裂的闷响,还有濒死者最后一口气带出的呜咽——这些声音缠绕在一起,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整个战场罩在其中,连风都带着血腥味,刮过脸颊时像被钝刀割过一样疼。
楚军的阵线已经退到了营地最深处的粮仓废墟旁。这里曾是他们最后的补给点,如今只剩下炸塌的木梁和烧焦的粮袋,断壁残垣间堆满了尸体,有的是被箭簇穿透喉咙,有的是被马蹄踏碎了胸膛,还有的互相搂抱着死去,甲胄缠在一起分不清是谁的血。最触目惊心的是粮仓的石碾旁,十几具尸体叠成了小山,压在最下面的士兵还保持着托举的姿势,仿佛想把上面的人推出去,可最终还是被后来者的重量钉在了原地。
“顶住!给我顶住!”项羽的吼声穿透混乱,他的霸王剑已经卷了刃,身上的铠甲被砍得七零八落,左臂的伤口深可见骨,血顺着指尖滴在地上,溅起细小的血花。他身边的亲卫只剩下不到百人,每个人都带伤,却还是用身体组成人墙,试图为他挡住汉军的冲击。
韩信的铁骑在废墟间穿梭,马蹄踏过尸体时发出“噗嗤”的闷响。他勒住马缰,长枪指向项羽:“事到如今,还要顽抗?”话音未落,他身后的骑兵同时举起长刀,刀光在夕阳下连成一片,像一道银色的闪电,朝着人墙劈去。
“杀!”亲卫们嘶吼着迎上去,短兵相接的瞬间,惨叫声成片响起。一个亲卫刚砍倒一名汉军骑兵,就被侧面冲来的战马撞飞,身体撞在石碾上,滑下来时已经没了声息。另一个年轻的亲卫抱着汉军的马腿,被马蹄狠狠踏在背上,骨头碎裂的声音隔着老远都能听见。项羽挥剑劈开迎面而来的长刀,却没护住身后的亲卫,眼睁睁看着他被三支长矛同时刺穿,鲜血喷了自己满脸。
“项王!走啊!”最后几名亲卫突然发力,用身体挡住骑兵的冲锋,同时嘶吼着将项羽往西侧的密林中推,“留得青山在……”话没说完,就被乱刀砍倒。
项羽踉跄着后退几步,看着亲卫们像麦子一样倒下,胸口像是被巨石碾过。他猛地转身,想冲回去,却被侧面杀来的步兵方阵拦住——天宇亲率的主力已经赶到,盾兵组成的铁墙死死挡住了去路,矛兵的矛尖从盾缝中探出,密密麻麻如芦苇荡,每一根都闪着寒光。
“放箭!”天宇的令旗落下。
方阵后的弓手同时放箭,箭雨如骤雨般倾斜而下。项羽举剑格挡,却挡不住四面八方射来的箭簇,腿上、肩上接连中箭,鲜血很快浸透了战袍。他踉跄着靠在断墙上,看着汉军的方阵步步逼近,铁墙的阴影将他笼罩,像一张慢慢收紧的网。
战场的另一侧,溃散的楚军已经没了队形。有的士兵还在盲目地挥舞兵器,却连站立都不稳,很快被汉军砍倒;有的干脆扔掉兵器,抱着头往西南方向狂奔,连方向都辨不清,只是本能地想逃离这片地狱。一个伤兵拖着断腿爬了几步,被后面赶来的溃兵踩在脚下,惨叫声很快被淹没在杂乱的脚步声中。
一个楚军小校试图集合残兵,他举着半截旗帜,嘶哑地喊着“列阵”,可回应他的只有仓皇的背影。有个士兵跑着跑着突然绊倒,怀里的干粮袋摔了出来,滚出几粒发霉的豆子,他刚想伸手去捡,就被后面的逃兵踩断了手指,疼得在地上翻滚,很快又被更多的脚覆盖。
夕阳渐渐沉到地平线以下,最后一缕光掠过尸山血海。楚军的尸体已经堆到了半人高,有的地方甚至能没过膝盖,走在上面脚下会发出“咕叽”的声响,那是血和肉被挤压的声音。汉军的步兵方阵踩着尸体向前推进,盾兵的盾牌上溅满了血污,矛兵的矛尖滴着血,却没人敢停下脚步——停下就会被后面的人推着往前,踩在同袍或敌人的尸体上,继续向前。
“别追了。”天宇突然抬手,方阵应声停下。他望着西南方向溃散的楚军背影,那些人已经成了惊弓之鸟,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根本无需再追。“清点伤亡。”他对身边的传令兵道,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听不出喜怒。
韩信的铁骑也收了队,骑兵们翻身下马,有的靠在马边呕吐,有的用布擦拭兵器上的血垢,没人说话。夕阳的余晖落在他们身上,把铠甲染成了暗红色,与脚下的土地融为一体。
项羽靠在断墙上,看着汉军停止进攻,却没有丝毫庆幸。他的视线越过尸山,能看到西南方向扬起的尘土,那是他最后的主力溃散的方向。十万精锐,如今只剩下满地尸体和奔逃的影子,连一面完整的旗帜都找不到了。
一阵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血沫子,打在他的脸上。他抬手想抹去,却摸到满手的粘稠,低头一看,全是血——有自己的,也有亲卫的,还有那些他叫不出名字的士兵的。
“呵……”他低低地笑了一声,笑声里全是血腥味,“都没了……”
天宇站在不远处,看着那个孤绝的身影,没有下令抓捕。战场寂静下来,只剩下重伤者的呻吟和风吹过断壁的呜咽。夕阳彻底落下,夜幕像块黑布,缓缓盖住了这片尸山血海,也盖住了楚军主力覆没的终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