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和太子妃自成婚之后,夫妻二人琴瑟和鸣,感情甚笃。不到一年,太子妃便有孕了,这个消息对于东宫来说不算是个好消息,但也不算是个坏消息。尽管太子及太子妃极力想要隐瞒,但这个消息仍像长了翅膀一般,迅速传遍整个宫廷。自那以后,太子妃的生活便不再平静。
一开始,还只是隔三岔五的试探。不是太子妃的饭桌上会突然出现加了红花的点心,就是宫女们不小心点燃的香料里不知何时被掺入了少量的麝香。
对于太子来说,太子妃就是他唯一的逆鳞,被触碰到逆鳞的太子本想狠下心来,杀一儆百。然而,太子妃却认为,为了此等小事,将太子微薄的助力暴露出来,实在是得不偿失。
太子心里自然清楚这个道理,他虽贵为太子,实际上却没有母族的助力。再加上他的岳家并不重视太子妃,更不会把他这个名义上的太子放在眼里。他这样一个毫无势力和根基,又不得皇帝宠爱的太子,又有谁会愿意为他效力呢?
无非就是那些曾经受过皇后恩惠的宫人,以及镇国大将军的旧部而已。
然而,太子并没有不臣之心,也不认为以他的能力,可以为他的母后以及外公报仇雪恨。他此生最大的心愿,不过是偏安一隅,与太子妃一同过着平淡而幸福的生活罢了。因此,无论是谁递过来的橄榄枝,太子始终坚决拒绝,因为他并不知道这会不会是专门为他而设的陷阱。
于是,有些人被太子的不知好歹劝退,有些人即使得以为太子效力,但在知道太子没有远大的志向之后,也纷纷选择离开。就这样,太子身边留下来的人便越来越少,就如同大浪淘沙一般,最终留下来的人虽然为数不多,但却都是对他忠心耿耿的属下。
想通这一点,不管那些犯错的宫人是否真的无辜,太子和太子妃并没有采取打杀的惩罚措施,仅仅只是将他们逐出了东宫而已。随着做了错事却还能从东宫全身而退的人越来越多,人们逐渐意识到,太子和太子妃的脾气也太好了些。说好听点,那叫脾气好,说难听点,简直好似面人一般,无论怎样被人搓扁捏圆,都只会默默忍受,丝毫不敢有反抗的举动。
于是,这些人便越发肆无忌惮起来,他们的胆子越来越大,行为也越来越过分。最终,甚至有人丧心病狂到在太子妃的饭菜和衣裳上下毒。幸运的是,周勇这些年来为了帮助太子清除身上的余毒,接触了大量的毒药,对各种毒性都有一定的了解。当他发现太子妃的饭菜和衣裳有异样时,立刻意识到情况不妙。
从那以后,周勇更不敢掉以轻心,他时刻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对太子妃所接触的一切东西都进行严格的检查。无论是入口的食物,还是近身的衣物、被褥,只要是太子妃可能接触到的东西,都必须经过周勇的仔细查验,确认无毒之后,才敢让太子妃使用或接触。
随着太子妃的肚子一日日变大,太子愈发愁眉不展。孩子尚未降生,便已遭遇如此多的阴谋诡计,可想而知等到孩子呱呱坠地以后,等待他的将会是什么。在皇宫里生活了快二十载,太子深知宫廷生活的残酷与无情,权力的倾轧、阴谋的算计,无一不是致命的威胁。
他曾在无数个夜晚辗转反侧,内心充满了犹豫和纠结。到底是要把孩子留在身边,提心吊胆地享受荣华富贵,然后不知道何时被何种龌龊的手段残害;还是将孩子送出去,即使孩子可能会过着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艰苦生活,但至少能够远离宫廷的权力斗争,可以好好活着,平平安安地长大成人。
在这两种艰难的抉择面前,太子感到自己仿佛被撕裂成了两半。然而,无论怎样选择,都无法避免对孩子造成伤害。
太子并没有独断专行,而是将自己内心的担忧和顾虑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太子妃,然后将决定权交给太子妃。倘若太子妃选择将孩子留在身边,太子发誓会不惜一切代价拼死守护他们,直到再也护不住那一刻为止,大不了一家人一起步入黄泉;但如果太子妃选择将孩子送出去,太子也会尊重妻子的决定,他会竭尽所能地为孩子铺好未来的道路,确保他能够平安无事地成长。
最终,太子妃果然如太子所料,经过一番痛苦的挣扎后,她还是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后者。
在周勇的提议下,太子和太子妃决定将孩子送往黔州乐安县。周勇的妻子苏青青和儿子周信便躲藏在黔州,而且周信从小就在乐安县长大,对那里的情况非常熟悉,可以说是半个黔州人。有他在那里,不仅可以帮助掩人耳目,还能照应一下小主子,这样太子和太子妃就能稍微放心一些。
于是,下定决心之后,东宫早早就开始为此做准备。终于,等到太子妃有发动迹象那一天,往常像一个筛子一般四处漏风的东宫,第一次变成一个密不透风的铁桶。等到太子妃平安诞下孩子那一刻,太子和太子妃只来得及看了一眼孩子,孩子便迅速被太子的心腹送了出去。与此同时,一个早已准备好的死婴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了东宫里。
紧锣密鼓地做完这一切,东宫又恢复成了往日筛子一般的状态,就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太子妃生下死婴之后因为力竭晕了过去,而太子在看到那个死婴时,一口鲜血喷涌而出,随即也晕倒在地。很快,这两个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迅速传遍了整个宫廷和京城。
听闻太子妃诞下死婴,有人伤心欲绝;有人悲痛万分;有人震怒不已;有人猜疑不断;有人窃喜连连;还有人在默默看笑话。然而,无论是谁,在皇帝明令下旨禁止讨论此事之后,所有人都不敢再公开谈论此事。
皇帝之所以这么做,并非是要帮助太子,而是因为这事事关皇家的名声。作为一国之君,他不能对任何有可能抹黑皇家名声的事情置之不理。
皇帝本来就不喜太子,东宫又发生太子妃诞下死婴这样不祥的事情。这么多年来,皇帝总算找到一个可以惩罚太子的机会,于是,他借机将太子以及太子妃禁足东宫半年,以示惩戒。
太子以及太子妃本就鲜少离开东宫,所以禁足对他们的生活并没有太大的影响。相反,在这被禁足的半年里,他们可以避开外界的纷扰,安心静养。尤其是太子妃,本就刚刚经历生产的艰辛,又要承受母子分离之痛,确实需要一段时间来平复心情,调养身体。
至于那个死婴,其实是太子特意吩咐手下人去乱葬岗里仔细寻找而来的。在人们的认知中,孩子夭折后是绝对不能被葬入祖坟的,因为人们普遍认为这样会给家族带来不祥。有些心地善良的人,可能会随意挖个坑,将夭折的孩子埋葬了,好歹也算是让孩子入土为安。然而,绝大多数情况下,人们都是直接把夭折的孩子扔到乱葬岗里,就算完事了。
由于太子并不知道太子妃具体会在哪一天分娩,所以他提前命令手下人每天都去乱葬岗寻找死婴。如果当天太子妃没有生产,就在第二天将找到的死婴埋葬,并请一位和尚来为其念经超度,希望这个可怜的孩子来世能够投胎到一个好人家。
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终于等到太子妃分娩的那一天。手下人将寻到的孩子带进产房,这是太子第一次看见夭折的婴儿,这是一个女婴,应该是刚刚出生不久,甚至连脐带都还连在肚子上。周勇接过女婴后,不禁感叹道:“真是可怜啊,这孩子应该死了才没多久,身体都还是软和的呢。”
太子听闻,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痛和愤怒。他瞬间便明白过来女婴并不是一出生就夭折了,或许她是健康的,但因为她是女婴,便被狠心地丢弃在乱葬岗,任她自生自灭。太子并不明白,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明明都是自己的亲生骨肉,怎么会有人忍心将刚刚出生的孩子丢弃,这和杀人又有什么区别?
太子妃诞下死婴这件事尘埃落定之后,太子令人为女婴找了一处风水宝地,将女婴厚葬了,并不惜花费重金寻了一位德高望重的高僧,诵经七七四十九天为女婴超度亡灵。
太子虽然身处禁足之中,但为女婴超度一事太子并没有刻意隐瞒,反而大张旗鼓地进行。他打心底是感谢女婴的,正是因为有了女婴的尸体,太子妃诞下死婴一事才能显得天衣无缝。他做的这一切,除了让自己心里好受一点以外,也是希望女婴能够尽快转世投胎。
众人看见太子如此尽心尽力地对待一个夭折的女婴,都对此事深信不疑。毕竟,如果不是亲生的,谁会如此大费周章呢?
不仅如此,太子还下令让手下人将乱葬岗里的尸骨全部收殓起来。对于那些尸身还未腐烂的尸骨,就将其放入一个一个单独的坑中,而对于那些早已化作白骨,无法分辨清楚彼此身份的尸骨,则挖掘一个巨大的坑,将这些白骨一同埋葬其中。当尸骨被放入坑中,泥土覆盖其上,就如同落叶归根一般,这些曾经漂泊的灵魂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归宿,得以入土为安。
在满朝皆知东宫里的太子妃生下一个死胎这下后一个月,遥远的乐安县多了一个刚满月的小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