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意对身后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她缓了缓,努力平复着身体里那股翻江倒海般的不适感。终于,那股强烈的想要呕吐的冲动被她硬生生地压了下去。
她深吸一口气,然后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副诚恳的表情,说道:“能得到贵人的赏识,实在是我莫大的荣幸。不过,并非我有意推脱,只是我确实只认识几个简单的字。要不这样,我口述出来,再由你们写在纸上,您看这样如何?”
孙铁牛听了林知意的话,顿时也感到有些为难。他心里暗暗叫苦,他们这群人可都是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粗人啊!平日里能不动脑筋就绝对不会去费那个神,有时候别人说话稍微绕点弯子,他们就完全摸不着头脑了。更别提写字这种需要一定文化水平的事情了,他们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好,又怎么可能写得出一个完整的方子呢?
就在这时,孙铁牛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一样,他的眼睛猛地一亮,然后狐疑地看向了林知意。他眯起眼睛,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林知意,仿佛要透过她的外表看到她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
孙铁牛心里暗自思忖着:“你这个小娘们,嘴上倒是说的好听,可到了关键时刻,你竟然说自己不识字。看你这副模样,哪里像是不识字的人啊?你该不会是在故意耍我们吧?”想到这里,孙铁牛心里的怀疑愈发强烈了起来。
他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非常之大,于是,孙铁牛决定要让她见识一下自己的厉害。只见他迅速地撸起了衣袖,露出了那比林知意大腿还要粗壮的满是肌肉的胳膊。
紧接着,孙铁牛毫不犹豫地挥起拳头,狠狠地砸在了木桶上。只听“啪”的一声脆响,木桶瞬间碎成了好几块。深褐色的卤汁顺着推车蔓延开来,沿着推车的边缘“滴答滴答”地滴落在地上,很快就在地面形成了一条蜿蜒的小溪。
他快速地将手收了回来,然后捏了捏手指,指关节在他的揉捏下发出咔咔的声响。他的脸上始终挂着一抹笑容,这笑容与他冷漠无情的话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你再说一遍你不识字试试?”他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其中蕴含的威胁却让人不寒而栗。
林知意显然被孙铁牛这突如其来的翻脸无情吓到了,她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原本挂在脸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产生了一丝裂缝。仔细看的话,可以看出来那裂缝里满是惊恐以及难以置信。
林知意张了张嘴,正欲开口辩解。然而,孙铁牛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只见他突然暴喝一声,随即猛地挥起拳头,狠狠地砸在了推车上。
尽管推车并没有像木桶那样直接碎成几块,但还是在孙铁牛的重击下出现了一条明显的裂缝。推车上残余的卤汁像是找到了宣泄的出口,纷纷顺着裂缝涌出,一滴一滴滴落在地上,形成了一摊小小的水渍。
孙铁牛疑惑地摇了摇头,似乎对自己刚才的表现很不满意。他心里暗自思量着,到底需要几拳才能将眼前这辆推车大卸八块。与此同时,他紧握成拳的右手高高举起,仿佛下一刻就要狠狠地砸向那辆推车。
不过,他的拳头还没来得及落在推车上,突然有一只手伸了出来,牢牢地握住了他的拳头。由于惯性的作用,孙铁牛的拳头虽然被握住了,但还是不由自主地往下坠了一下,然后才完全停住。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以至于站在孙铁牛身后的那些跟班们都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当然,其中也不乏他们从未预料到身材壮硕的大哥有一天会在别人手里吃瘪的原因。
孙铁牛有些恼怒又惊愕地顺着那只握住自己拳头的手看去,当他看清来人的面容时,不禁感到一阵恶寒。只见那人满脸络腮胡子,此刻正满脸笑容地盯着他看,那笑容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令孙铁牛觉得格外诡异。
就在这时,紧握着孙铁牛拳头的那只手,轻轻地在他的手上摩挲了两下。这突如其来的触感,让孙铁牛瞬间意识到他的手还被那个大胡子紧紧握着。他控制不住地打了一个激灵,鸡皮疙瘩瞬间密密麻麻地冒了出来。
孙铁牛下意识地甩了甩手,想要将那只手甩掉,然而,那只手却仍然牢牢地握住他的手。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他很快冷静下来,稍微用了一个巧劲儿,便将手从那人的掌握中解救出来。然后,他飞快地在自己的衣裳上胡乱擦拭了两下,仿佛刚刚碰到的是什么恶心的东西一样。
周信将对方的动作尽收眼底,但却表现得若无其事,仿佛看不出来孙铁牛的嫌弃,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怜爱”的笑容。
直到孙铁牛停下擦手的动作,周信才清了清嗓子,然后用一种略带谄媚的语气说道:“这位……兄台,鄙人偶然路过,刚才无意间听到你们这里好像正在找一个会写字的人。嘿嘿,您看这不是巧了嘛,鄙人虽然不才,但碰巧读过几年书,所以就斗胆来毛遂自荐一下,挣几个铜板花花。却没想到,鄙人竟然与您一见如故,不知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能和您交个朋友啊?您放心,我这个人可实在了,既然咱们是朋友,那我肯定不会再收您的钱啦!而且,以后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我绝对二话不说,任您随意差遣!只要您答应和我做朋友就行!”
周信一边说着,一边还不停地对着孙铁牛抛着媚眼。不仅如此,他还故意把胸脯拍得砰砰作响,似乎是想让孙铁牛知道他有多么真诚。
然而,孙铁牛却被周信的这番话恶心得够呛,他的脸色瞬间涨得通红,眼睛里也仿佛快要喷出火花来,显然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
眼看着孙铁牛就要恼羞成怒,周信故意小声嘟囔道:“哎哎哎……不答应就不答应嘛,怎么还生起气来啦?真是的……”
周信突然一拍脑门,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一样,然后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眼神中还带着些许惊恐和不安。他小心翼翼地开口说道:“啊?不会是我的言语冒犯到您了吧?真是抱歉,都是我的错,都怪我这张破嘴,见到您实在是太高兴了,这才管不住嘴胡言乱语。不过,还请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一般见识。我真的没有什么坏心思,就是一时口不择言,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周信的话音还没落,他就赶忙对着孙铁牛抱拳施礼,动作显得有些匆忙和慌乱。做完这个动作后,他稍微停顿了一下,似乎是觉得这样还不够诚恳,不足以表达他的歉意。于是,他又对着孙铁牛深深地作了一揖。
孙铁牛则被周信的这一番操作弄得不上不下的。计较吧,人家已经道了歉,如果还揪着不放的话,倒显得他斤斤计较;不计较吧,他又实实在在被人冒犯了,哪怕只是言语上的冒犯,他都难以咽下这口气。
就在这时,孙铁牛眼角余光突然瞥见,原本应该站在身后的兄弟们,不知何时竟全部涌到了他的身旁。他们一个个脸上都挂着毫不掩饰的好奇和戏谑,仿佛在看一场精彩绝伦的大戏。
孙铁牛心头一紧,下意识地偏过头去,果然没有错过他们那充满八卦意味的目光。那一道道目光就像无数根细针,让他感觉到如芒在背,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然而,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孙铁牛也不好直接发作。本来就是一件小事,如果他借题发挥,将此事闹大的话,那岂不是变相证明了他心虚?他可不想被兄弟们抓住所谓的“把柄”,以后时不时地拿这件事来调侃他。于是,他瓮声瓮气地表示了不再计较。
话说出口的一瞬间,孙铁牛忍不住有些沾沾自喜,心想:“难道我的魅力真有这么大吗?连这大胡子都对我如此倾心。”
想到这里,孙铁牛的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露出了一抹略显得意的笑容。他用手捏着下巴,陷入了臆想之中。他不禁想起之前那些一见到他就像老鼠见到猫一样,躲得远远的女子们。“难道她们是因为害羞,所以才不敢靠近我吗?”孙铁牛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心中的自得之意愈发浓烈起来。
孙铁牛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再遇到这些女子,一定要轻声细语一些,不可再像之前那样横冲直撞。毕竟,只有懂得怜香惜玉,才能抱得美人归。打定了主意,他从美好的憧憬中抽身出来,回到了现实。
他嫌弃地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大胡子,撇了撇嘴,在心里暗暗嘀咕:“虽然这大胡子长得不怎么样,但不得不说,眼光倒是挺不错的。罢了罢了,看在他这么有眼光的份上,就暂且放过他这一回吧。”想通这一点,心里的那点不情愿也烟消云散了。不过,他还是下定决心不再搭理大胡子,免得让他尝到任何一点甜头,继续打自己的主意。
林知意将全程看在眼里,既然周信已经说了他是偶然路过,她便决定配合周信的说法,装作与他素不相识。然而,林知意心里很清楚,周信此番前来绝非偶然,他分明是特意来替自己解围的。想到这里,林知意不禁感激地看了周信一眼。
却没想到,周信也转头看向林知意。两人的目光撞上,林知意从中看出了周信眼里未尽的意思,她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两人飞快地对视一眼,又默契地各自迅速移开目光。
有了周信的加入,场面顿时变得轻松起来。林知意不再犹豫,立刻开始口述卤肉方子。而周信则将林知意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准确无误地记录在纸张上。
待纸张上的墨迹完全干透之后,周信这才将写有卤肉方子的纸张递给孙铁牛。
孙铁牛一行人如愿以偿地拿到了卤肉的方子,临走时,他似是不放心,又对着林知意放了一句狠话:“你给的方子最好是真的,不然的话,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你要知道,我们既然敢光天化日之下来找你,那必定是有所依仗的!李家村是吧?倘若这卤肉方子有半点虚假或者隐瞒,我们不介意到李家村去找你讨杯茶水喝!”说完,孙铁牛冷哼一声,心满意足地拿着卤肉方子交差去了。
而林知意却被他的话吓得不轻,心里后怕不已。她暗自庆幸这次自己没有在方子里动手脚,否则恐怕后果不堪设想。看着孙铁牛远去的背影,林知意深深地叹了口气,心中感慨万分。
这次与孙铁牛等人的交锋,让她深刻地认识到了什么叫做“胳膊拧不过大腿”。她原本的计划是先随便给个方子糊弄过去,然后再想其他办法应对。不管是换个地方摆摊也好,亦或是把方子卖给其他人也罢。
然而,经过这两次的遭遇,林知意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实在是太天真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她既无钱也无权,又没有自保的能力,持有这些与众不同的方子,就像小儿抱金过闹市,不仅会引来无数人的觊觎,还可能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这方子虽然能为她带来财富,但同时也有可能为她招来意想不到的祸端。于是,林知意最终还是决定将这个方子完完整整地交出去,且她打定了主意,日后在没有万全的把握之前,不会再轻易地倒腾任何新奇的玩意。
孙铁牛一行人离去之后,林知意面对周信着实有些尴尬。毕竟,就拿她以前面对周信的态度来说,无论怎么算,都算不上好。可周信却不计前嫌,连着两次对她施以援手。然而,一时半会儿的,她也实在是不知道该以何种态度面对周信。于是,林知意只能干巴巴地对着周信道谢,然后便领着众人告辞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