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与那辆不起眼的人力车错身而过的瞬间，领头骑马的男人猛地一勒缰绳。
黑马一声嘶鸣，稳稳停住。
马头被男人强行调转，面向来时的方向。
他穿着玄色马裤，蹬着高筒马靴，仅仅是这样一个停马回望的姿态，就透出了悍匪的压迫感。
“大当家，怎么了？”
紧随其后的几名手下也纷纷勒住马匹，他们个个精悍，眼神锐利，显然都不简单。
被称为大当家的男人并未回答。
他此刻正在人群中急速扫视，目光掠过一张张陌生的面孔…… 随即眉头锁成一个川字，下颌线绷紧。
于是，那张原本就硬朗的面容，更添了几分凶气。
整条街道的窃窃私语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压抑的紧张，所有人都下意识地躲避那道极具穿透力的视线。
没有。
什么都没有找到。
男人收回视线，不再看四周惶恐的人群。
“大当家？”手下见他神色不虞，又试探着问了一句。
男人猛地一抖缰绳，调转马头，声音低沉冷硬：“没事，走吧。”
话音未落，他已一夹马腹，骏马再次窜出。
手下们立刻催马跟上。
直到那令人心悸的压力随着马蹄声彻底远去，街道上凝固的空气才仿佛重新开始流动。
人们心有余悸地议论着刚才那伙煞神。
楚怀瑾也夸张地长舒一口气，抬手拍着自己的胸口：“好险好险…… 差点就被发现了…… ”
云栖被他这古怪的反应弄得更加莫名其妙：“你躲什么？你认识刚刚那群人？”
楚怀瑾撇了撇嘴：“认识，就是一窝土匪，凶得很。栖栖，你记住！以后要是碰到他们，一定要躲得远远的，尤其是那个领头的，超级坏东西！”
他说得义正辞严，但云栖却敏锐地捕捉到，他眼里的幸灾乐祸。
“你这反应……倒像是跟他们有什么过节，老实交代，怎么回事？”
“哪有？”楚怀瑾眼神闪烁，含糊道：“我就是看他们凶巴巴的样子不顺眼而已。”
云栖挑了挑眉，“是吗？那刚刚你紧张成那样，好像生怕被对方看见。”
楚怀瑾被问得有些慌了，赶忙岔开话题，“栖栖，咱们别聊那些坏人了，先去玩吧。”
云栖白了他一眼：“行。”
广和楼内，锣鼓点儿敲得正密，台上武生的一连串筋斗引得满堂喝彩。
楚怀瑾跟云栖两人兴致勃勃地看着。
然而，这份闲适很快被喧闹打断。
一个穿着黄呢子军装、身材微胖的中年军官，正拉着刚刚下场的台柱子，嘴里不干不净地调笑着。
云栖看得眉头蹙起，眼底闪过一丝厌恶。
这世道，欺男霸女之事并不鲜见，但亲眼见到，总归是让人心里堵得慌。
楚怀瑾注意到她的神色，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下去。
他本就是热血心性，当即站起身，扬声道：“这位军爷，广和楼是听戏的雅地，还请尊重些，莫要为难人。”
那军官闻声转过头，露出一张油光满面的脸，正是本地手握兵权的军阀张阎。
他眯着三角眼，上下打量了一下楚怀瑾 ——
见他穿着体面的白西装，面容俊朗，气质不俗，但年纪轻轻，只当是哪家不知天高地厚的公子哥儿。
张阎嗤笑一声：“哪儿来的毛头小子，也敢管你张爷爷的闲事？”
他用力揽了一下台柱子的肩膀，逼问道：“常春儿，你自己说，是不是自愿陪爷的？”
小常春被他勒得生疼，脸色发白，在张阎威胁的目光下，只得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颤声道：“是……是，谢张大帅赏识……”
张阎得意地看向楚怀瑾：“看见没？这世道，不是光有点善心就能当英雄的！掂量清楚自己的斤两，别随便逞强出头，再把自个儿的小命给玩丢了，可不值当！”
他说着，还故意用力拍了拍小常春单薄的肩膀，拍得那年轻的武生身子一颤，脸色又白了几分，却还得强撑着那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周围的看客们大多低着头，不敢言。
楚怀瑾不爽地“切”了一声：“行，算我多管闲事。”
他本想就此作罢，没想到张阎的目光却越过他，落在了云栖身上。
云栖容颜清丽，气质出众，安静地坐在那里，就有一种动人心魄的美。
张阎眼中顿时闪过淫邪之色，他推开小常春，朝着云栖的方向走了两步，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小兄弟，你刚才冲撞了本帅，不能就这么算了。这样吧…… 让你身边这位漂亮小姐陪本帅喝杯茶，赔个礼，这件事就算了，如何？”
他这话一出，楚怀瑾脸色瞬间就变了。
如果说刚才还是路见不平，那现在就是触了他的逆鳞。
他身上那点阳光大男孩的气息荡然无存，眼神变得锐利冰冷：“你找死！”
话音未落，人已经如同猎豹般窜出，一拳就朝着张阎的脸砸了过去。
事出突然，谁也没想到这个看着文质彬彬的少爷，说动手就动手，而且动作如此迅猛。
张阎也是行伍出身，虽被酒色掏空了身子，但反应还在，下意识地偏头躲闪。
楚怀瑾的拳头擦着他的颧骨而过，火辣辣地疼。
“妈的！给老子抓住他！活的！”张阎又惊又怒，捂着脸厉声吼道。
他的卫兵们这才反应过来，哗啦啦一片举枪上膛的声音，七八个黑洞洞的枪口瞬间对准了楚怀瑾。
然而，楚怀瑾的动作比他们更快。
几乎在卫兵举枪的同时，他手中已经多了一把手枪，枪口对准了张阎的额心。
“都别动！”楚怀瑾声音冰冷，目光扫过卫兵，“谁敢动一下，我就让你们大帅脑袋开花！”
整个广和楼瞬间死寂。
所有看客都吓得缩起了脖子，大气不敢出。
张阎脸色铁青，死死盯着楚怀瑾。
他没想到，眼前这小子明明一副手无缚鸡的少爷模样，掏枪的速度却比他这些摸惯了枪的卫兵还快。
但张阎能爬到今天的位置，靠的绝不只是蛮横。
短暂的震惊过后，狠戾从心底冒了出来。
他绝不能栽在一个毛头小子手里，否则他张大帅的脸面往哪儿搁？以后还怎么带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