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薇拉·霍恩站在鸦林镇新建的、仍带着木头清香的仓库里,手里拿着炭笔和粗糙的账本,一丝不苟地核对着一批新入库的皮革数量。鹅黄色的裙摆沾上了些许灰尘,她却毫不在意,琥珀色的眼眸里闪烁着专注的光芒。这是她主动从奥莉薇娅那里揽来的活儿,美其名曰“熟悉基层物资”,实则是想向所有人证明,她并非只会动嘴皮子的娇小姐。
“第三批鞣制好的野牛皮,五十张,无误。山羊毛毡,二十卷,少了一卷?”她微微蹙眉,看向负责搬运的管事。
那管事是个粗豪的汉子,面对这个年纪不大、却气势不俗的“贵族小姐”,有些局促地搓着手:“艾尔薇拉小姐,可能是路上颠簸掉了一卷,我这就带人沿路去找……”
“不必了。”艾尔薇拉打断他,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记录清楚,缺失一卷山羊毛毡,原因待查。下次运输时,需要用绳索捆扎得更牢固些。这批物资很重要,不能有闪失。”
她快速在账本上做好标注,动作流畅,带着一种与她年龄不符的干练。那管事连忙点头称是,看向她的目光里少了几分轻视,多了几分信服。
做完这些,她轻轻舒了口气,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这种脚踏实地、处理具体事务的感觉,让她感到一种奇异的充实。比起在凯岩城那些无休止的茶会、虚伪的奉承和关于未来婚配的暗示,这里的一切都显得那么真实而有力量。
然而,这份宁静很快被打破。费伦脚步匆匆地找到了她,脸上带着一丝凝重。
“艾尔薇拉小姐,男爵大人和奥莉薇娅夫人请您去议事厅一趟。”
艾尔薇拉心中微微一紧。通常,只有涉及情报分析或需要她贵族视角提供意见时,她才会被叫去参加核心会议。是北方出了什么事?还是……她的家族找来了?
她定了定神,整理了一下微乱的发梢和裙摆,恢复了那副带着些许矜持的优雅姿态,跟着费伦向议事厅走去。
议事厅内,气氛比往常更加严肃。谢无疾坐在主位,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眼神锐利。奥莉薇娅站在地图前,眉头紧锁。莉拉刚汇报完侦察情况,身上还带着风尘。艾莉莎一如既往地隐在角落的阴影里,而伊芙琳则对着几张新绘制的能量流动图谱冥思苦想。
“我们的小狐狸来了?”谢无疾看到艾尔薇拉,脸上露出一丝惯常的、带着调侃的笑容,但眼神里的凝重并未化开,“坐。有个问题,想听听你的看法。”
艾尔薇拉依言坐下,挺直了背脊,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自若:“男爵大人请讲。”
奥莉薇娅接过话头,指向地图上灰石堡的位置:“根据莉拉最新的侦察,以及我们各方汇总的信息,这个‘血狼’沃克的行为模式存在一个矛盾点。他展现出了高阶死灵法师的潜质和能力(比如远程精神标记和可能存在的巫妖级手段),但他前期的行动,包括接管灰石堡、收缩防御,甚至被我们骚扰后的反应,都显得……过于谨慎,甚至有些被动。这不符合一个拥有绝对力量者的行为逻辑。”
艾莉莎冰冷的声音响起:“力量与行为不匹配。要么他在伪装,要么他的力量存在某种限制,或者……他并非主导者。”
谢无疾看向艾尔薇拉:“你出身贵族圈子,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以你的观察,一个真正掌握了强大力量的人,在获得一块地盘后,通常会怎么做?尤其是在旁边还有一个不算太友好的邻居(指我们)的情况下?”
艾尔薇拉的心脏怦怦直跳,她意识到这是一个展示她价值的关键时刻。她深吸一口气,脑海中飞速闪过霍恩家族以及她所知的其他贵族的做派。
“真正的强者,不会容忍挑衅。”她开口,声音清脆而肯定,“尤其是在巩固权力的初期,立威是首要任务。像沃克这样,在掌握了疑似强大死灵力量后,却对我们之前的骚扰只是‘注视’而非立刻报复,甚至在边境采取守势……这很不寻常。”
她顿了顿,组织着语言,试图将那种贵族圈层中常见的、对权力姿态的直觉表达出来:“在我的认知里,这通常只有几种可能:第一,他在虚张声势,实际力量不足;第二,他有更重要的目标需要集中精力,无暇他顾;第三,他在等待时机,或者……在遵从某个更上位的指令,不能擅自行动。”
她看向谢无疾,琥珀色的眼眸中闪烁着分析的光芒:“结合艾莉莎女士的判断,我认为第二种和第三种可能性更大。他可能在准备那个大型死灵仪式的关键阶段,不能分心。或者,他背后确实有主使者,他的‘谨慎’和‘被动’,是在严格执行命令。”
议事厅内安静了片刻。谢无疾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等待时机…遵守命令…听起来,这家伙更像是个在前台唱戏的提线木偶?”
奥莉薇娅赞许地看了艾尔薇拉一眼:“艾尔薇拉的分析很有见地。如果沃克只是执行者,那么他背后的主使,其图谋可能远超一个灰石堡。他们的目标会是什么?鸦林镇?还是……整个刚铎北境?”
莉拉沉声道:“无论目标是什么,我们必须加快行动,不能让他顺利完成仪式。”
伊芙琳突然抬起头,指着能量图谱上的几个异常波动点:“如果他是‘执行者’,那么这些能量节点的构筑方式,可能遵循某种标准化模式。我可以尝试逆向推导其核心仪式的可能类型和…控制中枢的潜在位置。”
谢无疾猛地一拍桌子:“好!就按这个思路来!莉拉,加大侦察力度,重点排查伊芙琳推算出的‘控制中枢’可能区域。艾莉莎,伊芙琳,你们联手,尽快拿出对那个仪式更具体的干扰或破坏方案。奥莉薇娅,军备采购和内部动员再加快!”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艾尔薇拉身上,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欣赏:“至于你,我们的小狐狸…干得不错。以后这类分析,多提意见。另外,流民安置和内部协调做得也很好,奥莉薇娅都跟我说了。”
艾尔薇拉感到脸上微微发烫,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和成就感。这种凭借自己头脑和努力获得的认可,远比任何来自家族的虚伪夸赞更让她满足。
“这是我应该做的,男爵大人。”她微微颔首,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但嘴角还是忍不住微微上扬。
会议结束后,艾尔薇拉走出议事厅,午后的阳光洒在她身上。她看着眼前忙碌而充满生机的鸦林镇,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不再是那个需要依附他人、命运由家族摆布的“霍恩小姐”。她在这里,用自己的方式,参与并影响着这片土地的命运。
她或许还是一只渴望挣脱牢笼的“金丝雀”,但在这里,她正在学着长出属于鹰隼的爪牙。而那个看似玩世不恭、实则心思深沉的男爵,以及他身边这群奇特的同伴,正是教会她飞翔的风。未来的挑战或许严峻,但此刻,艾尔薇拉·霍恩的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勇气和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