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是你又调皮了。”
满头银发,精神尚可的沈老夫人放下药碗,正半靠在窗下的紫檀木罗汉床上。
她身后垫着厚厚的引枕,身上盖着一条湖绉薄被,身上药气浓重,脸色有些苍白,但看到正摇摇晃晃扭进来的小孙女,脸色立刻好多了。
“祖母,是娘嫌我吃得多。”
明殊走到床边,像模像样地行了个礼,又偎在床沿问:“您今日身子可好些了?药苦不苦?”
老夫人伸出布满皱纹的手,轻轻握住孙女的小手,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好多了,看到澜儿,什么病痛都轻了三分,药哪有不苦的,不过吃了就好了。”
她仔细端详着孙女红扑扑的小脸,怜爱道:“又惹你娘生气了?跑这一头汗,当心着了风。”
说着,便示意旁边侍立的大丫鬟拿条温热的软巾来。
大丫鬟笑着递上软巾,接口道:“三小姐孝顺,惦记着老夫人呢,这不,满院子就属她往寿安堂跑得最勤。”
老夫人眼里笑意更深,亲自用软巾给孙女擦了擦额角并不存在的汗,又对匆匆赶过来的云夫人道:“澜儿吃的多一点怎么了,我们家什么缺过这些?”
又对明殊道:“好孩子,祖母这里有好克化的点心,你用一些。”
明殊摇摇头,认真地说:“祖母刚吃了药,嘴里苦,澜儿陪您说说话就好,不吃点心。”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等祖母大安了,澜儿再陪祖母一起吃。”
孩子天真贴心的话语,让老夫人心里暖融融的,她看着眼前玉雪可爱的小孙女,又想到了远在边关的儿子和孙子们,心头不禁百感交集。
她把云夫人也叫到身边,道:“是老天爷心疼我,心疼啸儿,也心疼你。啸儿男嗣无数,两个女儿早早就嫁人了。如今一大把年纪,还能再得一个女儿,他可高兴坏了。”
“你可不许因为澜儿是女儿,就怠慢她,否则我这个老婆子捶你!”
云夫人赶紧道:“她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哪里能不爱呢?老祖宗可真是冤枉我了。”
“是啊,谁不心疼孩子呢?”
老夫人叹息,又道:“大哥儿家的刘氏进门都好几年了,如今才有了身孕,边关就开始动乱,也是没法子,才把媳妇送了回来。“
”但半路刘氏传信过来,说是身子不适,停在半路休养。”
“我想,她还怀着大哥儿的孩子,总得有人过去看顾一二。”
感情在这里等着我呢!
云夫人心里腓腹,面上倒是焦急起来:“竟有此事,那儿媳身为继母,当仁不让应过去照顾!”
“你有这个心就好,”老夫人欣慰,“快速速动身吧,澜儿我会照顾好的。”
……
云夫人心里非常不是滋味,但还是收拾了行李,准备前去照顾比自己还大的儿媳妇。
三日后,国公府侧门大开,一队人马已准备停当,阵仗让清晨的街道都肃静了几分。
这绝非寻常人家的车队,打头是四名骑着高头大马的骑士,旁边围着腰佩制式军刀的亲兵。
其后是两辆双辕马车,载着随行的管事粗使婆子和一部分行李。中间便是云氏所乘的朱轮华盖主车,两匹通体雪白的马所拉,威严又奢华。
主车之后,又一堆扈从仆,围着队伍最后的几辆大车,上面装载着更笨重的箱笼杂物。
云氏戴着帷帽,在丫鬟的搀扶下登上中间那辆最为宽敞华丽的马车,帘子落下,隔绝了外界视线,她才轻轻吁出一口气。
车队缓缓启动,驶入京城的街道,而后上了官道,速度渐渐快了起来。
一路上,云氏心事重重,夜幕降临后,车队准备在预定的一处宽敞院落,停驻休整。云氏正要起身下车休息,却听到一声响动。
云氏心头一跳,以为是错觉,紧接着,她的座位下面直接被打开,那蜷缩在里面的,不是她的小女儿沈知澜,又是谁?!
“沈!知!澜!”
“诶呦喂!娘别打了别打了!”
……
“我说呢,母亲怎么把妹妹也带过来了,原是妹妹太淘气了。”
半个月后,一个偏僻的道观里,一位打扮慵懒的年轻妇人,斜斜倚靠在床榻上,捂着嘴轻轻笑出声。
“让你见笑了,这孩子,我是管不住了。”云夫人轻轻摇了摇头,把女儿试图拿桌子上糕点的手打下去。
“诶呦,让她吃吧,我现在什么都吃不下去,就喜欢看别人吃,特别是小孩子。”
云夫人尴尬的笑了笑,转移了话题:“怎么住在这么个地方?也太简陋了些。”
“方圆十里,这是最好的住处了,那些平头百姓的家,还不如这里呢。”
大奶奶又打了个哈欠:“我这个身子,是真的坐不动车了,前一个月还好。现在,一坐车就翻山倒海的想吐,肚子也疼,倒劳烦母亲过来一趟。”
“那是不能再往前走了,就在这待着吧,人命关天啊。”
明殊早就举着糕点跑了,她瞎转悠,看到几个笨手笨脚的妈妈在那里忙碌,好奇的问家丁:“她们是大奶奶的下人吗?”
“不是的,他们是罗家村的几个妇人,这里下人不够用,才雇了她们过来做粗活。”
罗家村,原着提过一嘴,大奶奶就是在这里分娩,但生下来的女儿根本没气儿,也不让进祖地,只能就地埋了。
多年后,大奶奶过来祭拜女儿,还把原主带着,而那时,就在不远处罗家村里,女主正救了男主。
这也是男主后来信誓旦旦说,原主是她的救命恩人的原因,因为原主真的正好在附近。
好一对苦命鸳鸯,明殊眼睛咕噜咕噜转,既然如此,她就成他们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