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三十里,接官亭。
这处驿站早已废弃多年,只剩下几间破败的瓦屋和一座孤零零的烽火台。沈清如与周月白退守至此,反锁上门,听着外面呼啸的风雪和逐渐逼近的脚步声。
“他们还是追来了。”周月白背靠着门板,铁鞭横在胸前,脸色有些发白,“这些人武功好生诡异,招招不离要害。”
沈清如脸色凝重,她手中的长剑已染了血。刚才一番交手,她们已折损了两名铁鞭门的弟子。敌人约有七八人,身手狠辣,配合默契,不像寻常山匪。
“他们是‘黑羽卫’。”沈清如低声道,“师父的信里提过,是镇南旧部最精锐的杀手。”
门外传来一声冷笑:“沈姑娘好见识。可惜,再厉害的见识,也挡不住刀锋。”
门闩被巨力一撞,轰然断裂。七个身着黑色劲装、面戴鹰隼面具的人冲了进来,手中刀光如雪。为首那人身材尤其高大,气息沉凝如渊。
“杀!”
命令下达,七人同时扑上。周月白怒吼一声,铁鞭化作一道鞭影,护住周身。沈清如则深吸一口气,想起了师父临终前的教诲:“清如,真正的战场不在剑锋,而在心中。心若定,剑便稳。”
她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清明。剑光乍起,不再是狂风暴雨,而是如春水淌过,看似柔弱,却无孔不入。一名黑羽卫的刀尚未劈下,便觉手腕一麻,长刀落地。
然而,敌人势大,且悍不畏死。激斗中,一名黑羽卫绕到周月白身后,一刀刺向她后心。沈清如目眦欲裂,不顾一切地回剑救援,却被另一人缠住。
“噗嗤!”
周月白闷哼一声,铁鞭脱手,整个人撞在墙上。
“月白!”沈清如心胆俱裂,剑招顿时乱了。
为首的黑羽卫抓住机会,一掌拍向沈清如肩胛。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青色剑光从破窗而入,精准地格开了那一掌。
“陆少侠?”周月白又惊又喜。
陆清弦一身风雪,手持玄铁剑,如天神般降临。柳先生与两名镇北王府的护卫紧随其后。
“七对三,以多欺少,不算本事。”陆清弦的声音冰冷,“何况,其中还有一个是我故人。”
他目光锁定为首的黑羽卫。那人摘下面具,露出一张陆清弦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
“大师兄?!”陆清弦失声。
来人竟是当年与他一同拜入师门的师兄,赵峥!
赵峥脸上并无波澜,只淡淡道:“师弟,你我早已不是一条路上的人。今日,你若束手就擒,我或可留你与这两位姑娘一个全尸。”
“疯了!你疯了!”陆清弦又惊又怒,“师父待你不薄,你为何会沦为他们的走狗?”
“走狗?”赵峥惨然一笑,“我若不这么做,当年灭我满门的仇人,至今还在朝堂上作威作福!是镇南旧部给了我复仇的力量!”
原来,赵峥的家人在一次边境冲突中被诬陷通敌,满门抄斩。他侥幸逃脱,却被镇南旧部收留,以仇恨为饵,将他培养成了最锋利的刀。
“你的仇人,也是我的仇人!”陆清弦厉声道,“但你这条路,是错的!”
“没什么错!”赵峥厉喝一声,重新戴上头盔,“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他双掌一错,内力鼓荡,竟隐隐有风雷之声。他的武功,竟比当年在师门时强了数倍不止。
陆清弦知道,师兄已入魔障。他没有再多言,手腕一抖,玄铁剑化作一道匹练,直扑赵峥。
这是一场同门间的死斗。陆清弦的剑,守的是正道,求的是公义;赵峥的刀,泄的是怨愤,求的是毁灭。剑光刀影交错,驿站内木屑纷飞,两人脚下积雪融化,蒸腾起一片白雾。
激战中,柳先生与护卫已制住了其余黑羽卫。周月白挣扎着爬起来,扶住受伤的沈清如,看着场中死斗的二人,眼中满是复杂。
最终,陆清弦抓住赵峥一招破绽,玄铁剑点在他的手腕麻筋上。赵峥长刀落地,踉跄后退。
“师弟……你赢了。”他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眼神中的疯狂渐渐褪去,只剩下无尽的悲凉与迷茫。
陆清弦收剑,却没有看他,而是转身扶起沈清如。经此一役,他心中一片冰凉。
“陆少侠,你师兄……”柳先生走过来。
“先带走吧。”陆清弦声音沙哑,“他的账,我自会与他算清。”
他望着赵峥被押走时萧瑟的背影,又看了看怀中气息微弱的沈清如,忽然觉得,这江湖的歧路,远比想象中更加崎岖。有些人,即便曾与你共饮一壶酒,最终也可能因不同的执念,拔剑相向。
而他与沈清如,又会在这条路上,走向何方?
雪,又开始下了。这一次,没有人知道,这漫天风雪之下,还埋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和多少无可奈何的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