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好几日都被陈世安那家伙拉去陪玩,倒是让我一时把去寒松峰“磨”柳师姐的事儿抛在了脑后。
这日傍晚,我踩着夕阳的余晖,慢悠悠地往自己住处晃荡。
正想着,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穿透了傍晚冰冷的空气:
“白重九。”
这声音……我猛地顿住脚步转过身,只见暮色四合的天光下,柳暗香正静静地站在不远处。
夕阳的光芒斜斜地映过来,在她素白的衣袂上镀了一层柔和的金边,连带着她那张总是冰封般的脸庞,似乎也被这暮色晕染了几分柔和。
她见我回头,并未走近,只是那双清冷的眸子望着我,淡色的唇瓣轻启:
“你最近……为何未曾过来?”
“师姐?”我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绽开笑容,连忙几步凑上前。
“师姐你怎么今日特意来找我了?我……我这几天去找同门玩了会儿。”
说着,伸手便握住她的手腕:“师姐你来得正好!要不要去我那儿坐坐?我那儿还有……”
我的话还没说完,柳暗香却像是被火烫到一般,猛地甩开了我的手,动作快得甚至带起一阵风。
她的脸色在暮色中似乎更白了几分,声音也恢复了以往的冰冷:
“谁来找你。我不过是恰好路过。”
她顿了顿,语气里透出一股刻意的疏离:“既寻得了玩伴,自是再好不过。以后便安心与你同门玩耍,不必再来寒松峰寻我。”
说完,她转身便要离开。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再次伸手,有些急切地扣住了她的手腕。
“师姐!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急忙解释,“我就是去玩了几天,忘了提前跟你说一声……我以后一定提前说!真的!”
感受到她皮肤传来的微凉的温度,我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软了下来,带着明显的讨好和恳求:
“原谅我这一回,好不好?师姐……”
我感觉到她的手腕微微僵了一下,却没有立刻甩开。周遭的空气仿佛凝滞了,只剩下风吹过松叶的沙沙声。
她的沉默让我胆子又大了一点。我非但没松开,反而得寸进尺又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手势,让自己的手指更自然地与她的手指交缠,轻轻扣住。
“白重九!”
她猛地抽回手,声音里带着一丝罕见的慌乱和薄怒,脸颊似乎也染上了一层绯色。
我立刻从善如流地收回手,脸上却堆起带着点赖皮的笑容:“好好好,我松手我松手!师姐你别生气嘛!”
我凑近半步,歪着头去看她别开的脸,声音又放软了几分:“那现在……可以原谅我了吗?我的好师姐~”
柳暗香紧抿着唇,视线落在旁边的树枝上,就是不肯看我。
过了好几息,她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
“……既如此,剑法还未教完。明日……”
我立刻抢着保证,声音响亮:“放心吧师姐!明日我一定准时到!风雨无阻!”
她似乎被我的表态噎了一下,瞥了我一眼后转身便走,素白的背影很快融入了渐深的暮色里,只是那步伐,似乎比平时略显急促。
我站在原地,看着她消失的方向,摸了摸还残留着一点冰凉触感的指尖。
隔日,我特意起了个大早,跑去膳堂守着,等到鲜鱼汤出锅,又选了几样清淡爽口的小菜和软糯的糕点,仔细装进食盒。
这才心满意足地提着,再次踏上了前往柳暗香院门的路。
一路上我还在琢磨,昨天好歹是把人哄好了,今天又带了投其所好的吃食,怎么着也能让师姐脸色好看点吧?说不定还能多学两招厉害的剑法。
熟门熟路地来到她那院门外,我整理了一下衣袍,抬手叩响了门环。
等了一会儿,院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
柳暗香依旧是一身素白,站在门内。
她看着站在门口提着食盒笑容满面的我,微微蹙起了眉头,语气带着毫不作伪的疑惑和冷淡:
“你是何人?为何来此?”
我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提着食盒的手指下意识收紧,指节都有些发白。
“师、师姐?”我的声音不受控制地带上了一丝颤抖,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你……你不记得我了?”
她站在门内,看我的眼神却像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甚至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
她的声音再次响起,比这寒松峰的晨风还要凛冽,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我不认得你。”
她顿了顿,似乎耐心即将告罄,便要下达逐客令:“若无别的事便……”
我死死盯着她的眼睛,那里面只有冰冷的陌生。
难道……
我狠狠咬了下舌尖,强迫自己把那股酸涩压下去。
努力挤出一个带着几分讨好的笑容,语气也刻意放得恭敬又小心翼翼:
“柳、柳师姐恕罪!弟子……弟子仰慕师姐已久,心中万分钦佩,特此冒昧前来,是想……是想向师姐讨教一二功法剑,不知师姐能否……”
我一边说着,一边暗暗观察她的反应。她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
又是好一番磨蹭和小心翼翼的恳求,她才像是终于被烦得受不了,终于侧身让开了一条缝隙,语气依旧没什么温度:
“……进来吧。”
我如蒙大赦,连忙提着食盒跟了进去,心里却沉甸甸的,看着前方那抹冷漠的背影,五味杂陈。
她又忘了。
晚上,我郁闷地盘腿坐在榻上,下意识地喊了声:“贪吃蛇!”
……毫无动静。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懊恼地拍了拍脑门,改口道:“玄烬!”
一个小小的黑色身影浮现出来,揉着惺忪的睡眼,脸上写满了“扰人清梦罪大恶极”的不满抱怨道:“吵死了……又干嘛?”
我没理会他的起床气,托着腮帮子,愁眉苦脸地问:“玄烬,你说……如果一个人,总是会忘记一些事情,这说明什么?”
玄烬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皮都懒得抬,含糊道:“那还用说?说明那人脑子不好使呗。”
我无语,屈指弹了他一个轻轻的脑瓜崩:“认真点!如果是能记住一段时间,过段时间又忘了呢?反反复复的。”
玄烬捂着被弹的额头,瞪了我一眼,没好气地道:“白重九,你是不是练剑练傻了,还是做梦做多了?尽想些稀奇古怪的问题!”
我却不理他的吐槽,猛地抓住问题的关键,凑近他急急追问:“那如果他不是忘记别人,只是总反复地失去关于那一个人的记忆呢?单单只忘了那一个!”
玄烬被我突然的逼近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缩了缩,然后龇了龇牙,作势要咬我的胳膊,被我眼疾手快地挡住。
他气哼哼地甩开我的手,歪着脑袋想了想:“哼!照你这么说,那只能说明……那倒霉蛋上辈子肯定是欠了另一个人天大的债!
“或者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亏心事,辜负了人家!这辈子才要受这种反复遗忘,如同诅咒一般的折磨!这叫天道轮回,报应不爽!懂不懂?”
我听着他的话,下意识地摸了摸下巴,喃喃自语:“难道……我上辈子其实是个男人?然后做了什么对不起柳师姐的事,辜负了她?所以这辈子她才总是记不住我?”
“噗——咳咳咳!”玄烬被我的话呛到,剧烈地咳嗽起来,一边咳一边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瞪着我,“白重九!你、你脑子里整天都在想些什么东西!本座那是说着玩的!这你也信?!”
他跳着脚骂道:“天道轮回哪有那么儿戏!还上辈子是男人……你怎么不说你上辈子是头猪呢!”
(柳暗香:你谁?)
(白重九:师姐你又不记得我了?)
(柳暗香:我不认得你。)
(白重九撒泼打滚。)
(柳暗香冷漠关门。)
(片刻后白重九准备翻墙入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