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子年季秋·续)
隔离区内,灯火彻夜未熄。
朱福友仿佛回到了前世高考前冲刺的阶段,不,比那紧张百倍。眼前摊满了药材、纸张、银针,还有那块至关重要的碎石片。胡医官和几个信得过的学徒被他使唤得团团转,按照他不断调整的方子称药、研磨、试熬。
“黄连再加三钱!不,五钱!这鬼东西火毒太盛!”
“冰片!最后放冰片!侯三带回的那点存货全用上!”
“快!把这锅药汁用新画的符文碗盛放,看看效果!”
他尝试将不同的药材与那蕴含生机的符文结合。将药汁倒入刻有符文的碗中,或者将画有符文的布帛浸入药液。效果有,但不够显着,似乎缺少一个关键的“引子”。
他的精神力高度集中,《星穹本源经》运转到极致,额角青筋跳动,太阳穴突突地疼。一次次地尝试,一次次地感知药力与毒素、与符文生机的反应。
“不行……药力够猛,但难以直达根源,像是隔靴搔痒……”
“生机之力能中和,但消耗太大,无法普及……”
“符文能安抚,但无法根除……”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外面的天色渐渐泛起鱼肚白。隔离区内暂时被银针和符文压制住的病患又开始有躁动的迹象,嘶吼声零星响起,如同即将复燃的星火。
韩奔在一旁焦急地踱步,却不敢出声打扰。他知道,此刻所有的希望都系于这个年轻郎中一身。
朱福友猛地停下手,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他握住怀中的碎石片,那微弱的清凉生机流入体内,让他焦灼的思绪稍稍平静。
不能乱……必须找到共性……毒素的本质是腐败、死寂、疯狂……而生机和符文的力量是秩序、净化、安宁……对抗……中和……引导……
《郑氏医案心悟》中关于“扶正祛邪”、“以自身之正,克外来之邪”的理论在脑中回响。《星穹本源经》那丝生机之力在经脉中流转的微妙感觉再次浮现。
等等!
他忽然睁开眼,眼中爆发出明亮的光彩!
“我明白了!差的不是药力,是‘引子’!是沟通药力、符文和人体生机的桥梁!”他猛地看向胡医官,“快!取最上等的野山参!要年份最久的!再取一味……朱砂!要辰州砂!”
“人参大补元气,朱砂镇心安神……但这如何做引?”胡医官疑惑,但还是立刻去取。韩奔珍藏的那支老山参也被贡献了出来。
朱福友取过那支品相极好的老山参,又取了一小撮色泽鲜红的辰州朱砂。他屏息凝神,将体内那丝宝贵的生机之力缓缓逼出指尖,如同最精细的刻刀,竟小心翼翼地将那最简单的几个符文,用生机之力混合着朱砂,一点点“写”在了人参的表面!
这是一个极其大胆的尝试!将符文的力量直接“附魔”到补气培元的圣药之上!
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朱福友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但他眼神专注,手下稳定。
当最后一个符文落下,那支老山参仿佛蒙上了一层极其淡薄的莹润光泽,散发出的药香似乎都更加纯粹悠长。
“快!以此参为君药,并入之前的方子,文火慢煎!用刻了符文的药罐!”朱福友声音有些虚弱,却带着兴奋。
药很快煎好,倒出的药汁呈现出一种琥珀色,隐隐有微光流转,气味辛香中带着一丝清凉。
“给症状最重的那个试试!”朱福友道。
药汁被小心灌入那个之前挣扎最凶、几乎脱力的患者口中。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
片刻之后,那患者身体微微一颤,脸上不正常的潮红开始褪去,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稳,眼中骇人的赤红也如同潮水般缓缓消退,虽然依旧虚弱,却发出了一声模糊但清晰的呻吟:“水……渴……”
醒了!神智恢复了!
“成功了!真的有效!”胡医官激动得老泪纵横。
韩奔猛地一拍大腿,低吼道:“好小子!真有你的!”
朱福友长长松了口气,几乎虚脱倒地,被赵干一把扶住。他脸上露出疲惫却欣慰的笑容:“方子对了……快!依此法,大量煎药!所有患者分批服用!症状重的加用人参引,轻的用普通符文药碗即可!”
隔离区内瞬间忙碌起来,希望之火被点燃,压抑的气氛一扫而空。
然而,还不等他们高兴太久,一名亲兵急匆匆跑来,脸色难看:“将军!朱先生!不好了!关外流民安置点发生骚乱!有人煽动说州府要派兵来烧死所有流民,现在大批流民冲击我们的警戒线,要逃回关内或者四散逃亡!侯队副和王校尉快压不住了!”
“什么?!”韩奔勃然大怒,“肯定是那帮杂碎散播谣言!”
朱福友也是心头一紧。流民一旦失控四散,其中可能还隐藏着未被发现的中毒者,后果不堪设想!而且州府正好借此借口武力镇压!
“将军!我必须去一趟!”朱福友挣扎着站起,“解药既已找到,关内情况可以控制。但关外的流民需要安抚,否则前功尽弃!而且,我怀疑散播谣言和投毒的是同一伙人,或许能抓到线索!”
韩奔犹豫了一下,看着朱福友苍白的脸色:“你的身体……”
“还撑得住!”朱福友眼神坚定,“时间不等人!”
“好!赵干,你带一队精锐,护送朱先生去安置点!务必保证先生安全!”韩奔下令,“关内我来坐镇!我倒要看看,州府那帮人还敢不敢来!”
【南津关外·临时安置点】
场面一片混乱。数以千计的流民被恐慌驱使,如同无头苍蝇般试图冲击士兵组成的薄弱防线。哭喊声、叫骂声、呵斥声震天响。侯三和王校尉声嘶力竭地试图安抚,却收效甚微。
“官府要烧死我们!”
“冲进去!回关里才安全!”
“跟他们拼了!”
几个混在人群中的黑水帮众趁机煽风点火,甚至暗中推搡,制造踩踏。
就在这时,一队骑兵护着朱福友疾驰而至!
“都住手!”朱福友运起体内残存的力气,高声大喝,声音在混乱中竟清晰可闻,“乡亲们!看看我是谁!解药已经找到了!关内的病人已经好转了!没有疯病!没有人要烧死你们!”
他的出现和喊话,让骚动的人群微微一滞。许多流民都认得这位仁心仁术的“小朱先生”。
“朱先生!真的吗?”
“关内没事了?”
“那为什么州府的人说要封锁?”
朱福友跳下马,站在一处土坡上,朗声道:“那是谣言!是歹人散播的谣言!他们不想我们好过!韩将军从未放弃大家!解药正在熬制,很快就会送来给大家服用!你们乱跑,正好中了歹人的奸计!一旦走散,才是真的危险!”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真诚和力量。再加上侯三、王校尉等人的竭力安抚,骚动渐渐平息下来。
朱福友目光锐利地扫视人群,突然,他指向人群中一个正在悄悄后退、眼神闪烁的汉子:“抓住他!还有他旁边那个!就是他们在散播谣言!”
赵干眼疾手快,立刻带人扑了过去!那两人见势不妙,转身想跑,却被士兵们轻易制服!
“你们凭什么抓人!”
“冤枉啊!”
朱福友冷冷道:“搜他们的身!”
士兵一搜,果然从其中一人怀里搜出一个黑水帮的腰牌,以及一小包未来得及撒掉的灰黑色粉末!
人赃并获!
流民们顿时哗然,愤怒的目光聚焦在那两个奸细身上。
“是黑水帮的人!”
“原来是他们搞的鬼!”
“差点被他们害死了!”
真相大白,恐慌迅速转化为对黑水帮的愤怒和对官军的信任。
朱福友趁机大声道:“乡亲们!请相信韩将军,相信我!各自回帐篷休息,汤药马上送到!只要我们团结一心,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流民们逐渐散去,秩序恢复。
朱福友看着被押起来的奸细,对赵干道:“仔细审问,务必撬开他们的嘴!”
他抬头望向青州城的方向,目光深邃。张新泉,你的手段,还真是层出不穷啊。
【青州城·黑水帮总堂】
张新泉听着心腹关于流民骚乱被平息、奸细被抓的汇报,脸色阴沉。
“废物!一点小事都办不好!”他冷哼一声,“看来,寻常手段是奈何不了那个朱福友了。”
他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启动‘暗桩’,把州府水搅浑。另外,给‘圣教’的回信加上一句,我需要关于那种‘石碑’和‘生机’力量的所有信息。”
他感觉,那个朱福友的身上,似乎隐藏着与“圣教”力量相似却又不同的秘密。这让他既忌惮,又产生了强烈的探究欲。
【州府衙门】
刘主事也收到了南津关局势暂稳的消息,气得摔了杯子。
“一群废物!黑水帮是废物!那朱福友难道是三头六臂不成?!”他在厅内来回踱步,“不行!绝不能就这么算了!去!把南津关疫情失控、流民冲击防线的消息给我夸大十倍,散播出去!再让御史上奏折,弹劾韩奔拥兵自重,纵容疫情,祸乱地方!”
他要把水搅浑,就算暂时拿不到实权,也要把韩奔和南津关的名声搞臭!
【通往南津关的山路】
孙海兵跌跌撞撞,循着那冥冥中的感应,越来越近。他变异的手臂渴望毁灭,残存的理智渴望解脱。而怀中的那块“圣教”令牌,在靠近南津关的方向时,竟然也开始微微发热。
南津关,风暴的中心,各方势力的目光汇聚于此。短暂的平静之下,更大的暗流正在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