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星镇外的山坳里,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孟岩离去已有一个时辰,算脚程,他应该已远离落星镇最危险的区域。赵干、朱福友、侯三三人围坐在隐蔽处,就着水囊啃着干硬的饼子。
“赵头,咱们接下来咋整?就在这儿干等着?”侯三咽下嘴里喇嗓子的饼渣,压低声音问道。没了孟岩这个沉默的伙伴,他似乎话更多了些。
赵干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远处的落星镇轮廓,沉声道:“等,但要主动地等。孟岩送回消息需要时间,关内做出反应调派兵力更需要时间。我们不能浪费这段时间。必须趁着对方还没发现我们,尽可能摸清仓库区的布防规律、换岗时间,最好能找到他们运输‘源脓’的路线和接头点。”
他看向朱福友:“朱先生,你的‘嗅觉’是关键。我们需要你判断那些鬼东西的流向。”
朱福友点点头,感觉肩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感知着空气中那若有若无的腐败甜腥味的细微变化,试图分辨出浓度的梯度方向。这感觉有点像他以前玩过的那些“找不同”或者“追踪气味”的小游戏,只不过现在的赌注是实实在在的人命,刺激过头了。
“大致方向……应该是往东南,沿着河往下游去了。”朱福友不太确定地指了一个方向,“气味痕迹很淡,断断续续的。”
“东南?下游?”赵干展开地图,手指在上面划过,“下游二十里是……三岔口码头,那里水势平缓,适合大宗货物转运。很有可能!”
他收起地图,决断道:“好!我们就以仓库区为核心,重点侦查东南方向通往三岔口码头的路径。侯三,还是你前出探路,注意隐蔽,标记可疑的痕迹和哨点。朱先生,你跟紧我。我们保持距离,慢慢推进。”
行动计划定,三人再次行动起来。这一次,他们的行动更加谨慎,如同在蛛网上行走的蚂蚁,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侯三不愧是老斥候,总能找到最刁钻的观察角度和潜行路线。他时而如同壁虎般贴在残垣断壁的阴影里,时而又像地鼠一样钻进废弃的沟渠,不断用手势向后面的赵干和朱福友传递信息。
朱福友则全力运转《星穹本源经》,将感知放大到极限。他不仅能更清晰地捕捉到“源脓”那令人作呕的气息流向,甚至开始能模糊地感知到一些生命气息——仓库区那些黑衣守卫的气息阴冷而警惕,而在镇子的一些角落里,还藏着一些极其微弱、充满恐惧和绝望的气息,那可能是侥幸未死或者无法逃离的百姓。
这种感觉很奇妙,有点像开了个低配版的“生物雷达”,但信息杂乱,需要高度集中精神去分辨,极其耗费心力。没过多久,他的额头就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朱先生,你没事吧?”赵干注意到他的异常,低声问道。
“没事,就是有点……晕‘车’。”朱福友擦了把汗,习惯性地用了现代比喻,“这地方‘味儿’太冲,信息量太大,脑子有点处理不过来。”
赵干虽然听不懂“晕车”和“信息量”是啥意思,但明白朱福友是消耗过度,便道:“坚持不住就说,我们随时可以停下休息。”
“还能撑住。”朱福友咬咬牙,这可是关键时刻,不能掉链子。
在他们的配合下,一条相对清晰的路线被勾勒出来:从仓库区后方一条隐蔽的小路出发,沿着河滩地的乱石堆和枯草丛,蜿蜒通向东南方向。路上发现了更多新鲜的车辙印和马蹄印,以及几处疑似暗哨的潜伏点。
“看来这就是他们的运输线之一了。”赵干在一处石缝后观察着前方河滩上一个刚刚过去的巡逻队,低声道,“守卫很严密,明哨暗岗不少。”
就在这时,朱福友突然猛地拉住赵干,脸色微变:“等等!有情况!”
他感知到,一股极其浓烈、狂暴、充满血腥味的生命气息,正从前方的三岔口码头方向高速逼近!这股气息充满了混乱和毁灭的意味,与他感知过的任何气息都不同,甚至比那些被污染的野兽更加可怕!
“怎么了?”赵干和侯三立刻警惕起来。
“有东西……或者有人,从码头那边过来了!速度很快!非常……危险!”朱福友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的本能正在疯狂报警。
几乎就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远处传来了隐约的厮杀声和惊恐的惨叫!声音正是从他们刚刚推测的目的地——三岔口码头方向传来!
“隐蔽!”赵干低喝一声,三人立刻缩进一处深凹的河岸石壁下,屏住呼吸。
只见通往码头的小路上,烟尘弥漫,一个黑影如同失控的蛮牛般冲杀而来!所过之处,惨叫声不绝于耳!
稍微离得近些,他们终于看清了那是什么——那是一个人!
一个浑身浴血、衣衫褴褛、双目赤红如同疯魔的人!他的左臂极其不正常地膨胀扭曲,呈现出一种黑红色的角质化形态,手指如同利爪!他右手抢着一把不知从哪儿夺来的腰刀,见人就砍,无论是试图阻拦他的黑衣守卫,还是不幸挡路的其他什么人!
他的力量大得惊人,速度也快得诡异。一名黑衣守卫举刀格挡,竟被连人带刀劈飞出去!另一人从侧面偷袭,却被他那诡异的左臂直接抓住刀刃,猛地一扭,精钢腰刀竟被硬生生掰断!随即利爪一挥,那偷袭者便捂着喷血的喉咙倒下。
“怪……怪物啊!”剩下的守卫被这骇人的景象吓破了胆,发一声喊,竟四散溃逃。
那疯魔般的人也不追击,只是发出一阵沙哑癫狂的大笑,继续跌跌撞撞地沿着河滩向前冲去,方向似乎是……青州城?
“那是……孙海兵?!”朱福友失声低呼。他虽然没见过孙海兵几次,但那标志性的癫狂气质和依稀可辨的五官,让他认出了此人!可他怎么会变成这副鬼样子?还出现在这里?
赵干脸色无比凝重:“是他!黑水帮的疯狗堂主!他怎么会在这里?还变得……”他看着孙海兵远去的、一路洒下血腥的背影,后面的话没说出口,但意思很明显——还变成了这般非人的怪物?
侯三咂舌:“俺的亲娘嘞,这黑水帮内讧起来都这么生猛吗?这是吃了啥玩意儿了?”
朱福友心中却是翻起惊涛骇浪。孙海兵的状态,让他立刻联想到了“源脓”!是了,黑水帮在码头处理那东西,孙海兵作为堂主,很可能接触甚至……使用了?他那只变异的手臂,和之前那个荒村里不幸感染高浓度毒物的老人临终前的状态,有某种令人不安的相似之处,但显然孙海兵的情况更剧烈、更可怕!
难道那“源脓”不仅能毒害人,还能把人变成这种力大无穷、嗜血疯狂的怪物?!这个念头让朱福友不寒而栗。
孙海兵的出现,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池塘,瞬间打破了落星镇外围诡异的平静。他一路疯魔般的冲杀,不仅干掉了好几个黑衣守卫,更是将对方的布防搅得一片大乱。
“机会!”赵干眼中精光一闪,“孙海兵这么一闹,吸引了注意,正好方便我们行动!侯三,趁现在,往前摸,看看码头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
“得令!”侯三也明白机不可失,立刻如离弦之箭般窜出,借着混乱的掩护,向三岔口码头潜去。
朱福友和赵干则继续留在原地,警惕地观察着四周。仓库区那边显然也被惊动了,更多的黑衣护卫被调动起来,一部分试图去追击(或者说送死)孙海兵,另一部分则加强了对仓库和运输路线的警戒,气氛更加紧张。
约莫半炷香后,侯三去而复返,脸上带着兴奋和后怕:“赵头,朱先生!码头上停着几条船,盖着油布,守着不少人!刚才孙海兵那疯子就是从那边杀出来的,好像是他突然发狂,袭击了自己人!我远远看到船上搬下来的木桶,跟我们在荒村见过的皮囊味道有点像,但更冲!还有,码头上好像刚经过一场恶斗,死了不少人,都是黑水帮打扮的!”
信息拼图逐渐完整!
三岔口码头是“源脓”的一个重要中转站!孙海兵不知何故在此地突然发狂,反噬其主,造成了巨大混乱!
“必须把这个消息也送回去!”赵干握紧了拳头,“黑水帮内乱,运输节点暴露,这是天赐良机!”
然而,他们此刻却无法将消息送出。
【青州城·黑水帮总堂】
张新泉脸色铁青地听着心腹的紧急汇报。
“帮主!三岔口码头传来急报!孙海兵那疯子突然出现,狂性大发,见人就杀!码头损失惨重,刚运到的一批‘货’也被他毁了不少!他现在正朝着青州城方向来了!”
“废物!一群废物!”张新泉气得砸碎了手中的茶杯,“连个疯子了都拦不住!加派人手!绝不能让他进城!更不能让他冲到总堂来!格杀勿论!”
他心中又惊又怒。孙海兵的变化和强大超出了他的预料。那“诱变散”的威力竟然如此可怕?还是孙海兵本身有什么特殊?更让他不安的是,“圣教”使者若是知道他们弄丢了这么重要的“实验体”甚至还造成了重大损失……
“还有,”心腹补充道,“落星镇仓库那边也传来消息,似乎发现了可疑人员活动的痕迹,怀疑有官军的探子……”
张新泉眼皮一跳:“官军探子?南津关的人?他们竟然摸到这里来了?”他感到事情正在迅速脱离掌控。
内有意料之外的疯狂“实验体”反噬,外有官军探子窥伺,上有“圣教”压力……张新泉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命令落星镇加强戒备,仔细搜索,务必找出并解决掉那些老鼠!码头那边,暂时封闭,清理现场,货物转运到二号备用点。至于孙海兵……”他眼中闪过狠毒的光芒,“调‘毒牙’小队去处理!告诉他们,我要活的……至少是能用来研究的‘零件’!”
“是!”心腹领命而去。
张新泉走到窗边,看着阴云密布的天空。风雨欲来。他原本只想借着“圣教”的势力和“源脓”混乱攫取利益,现在却发现,自己可能放出了一些更可怕的东西。
【落星镇外】
朱福友三人默默记录下观察到的一切:守卫的换岗时间、巡逻路线、码头的大致情况以及孙海兵造成的破坏和后续黑水帮的调动。
“情况比我们想象的更复杂。”朱福友低声道,“黑水帮内部似乎出了问题,那个孙海兵……”
“狗咬狗,一嘴毛。”侯三撇撇嘴。
赵干却摇头:“未必是坏事。他们越乱,我们的机会就越大。只是……”他看向孙海兵消失的方向,眉头紧锁,“那个样子的孙海兵,如果冲进人群……”
朱福友也感到一阵寒意。一个力大无穷、嗜血疯狂、还可能携带剧毒的“怪物”闯入人口密集区,那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他们此刻被困于此,消息无法传递,只能眼睁睁看着局势向着更危险的方向滑落。
一种无力和紧迫感同时攫住了朱福友。
必须做点什么!
他摸了摸怀里那些根据《星穹本源经》调配的、能稍微克制“源脓”毒性的药粉,又看了看远处戒备森严的仓库和码头,一个大胆而冒险的念头逐渐在他心中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