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的警告如同悬停在意识深处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散发着不容置疑的威胁。然而,苏喆只是微微蹙眉,随即便将那尖锐的警报声强行压制下去。
停止探查?绝无可能。
这警告本身,就是最明确的指引——他正走在触及真相的正确道路上。所谓的“世界线收束风险”,无非是旧有轨迹对修正力量的反扑,他在之前的世界早已领教过多次。这一次,不过是换了一种形式,显得更为……“系统化”而已。
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在桌面的证物上。蓝色的粉末与硬块,焦黑的南疆皮革,还有……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用干净油纸小心翼翼包裹着的东西——那是他在死牢墙角发现,沾染着奇异朱砂的碎屑,以及那片带着水草气的河泥。
【洞察微尘】的天赋催动到极致,他的视线在这些看似毫不相干的物品之间来回扫视。
蓝色毒物,与新娘沉塘案何干?为何系统的警告会将两者关联?
他先拿起那片河泥,再次仔细嗅闻、观察。潮湿,略带腥气,植物纤维细长……与发现新娘尸体的河边常见的黄褐色沙质土壤截然不同。这更像是……某种人工水域,或者水流极为缓慢的深潭底泥?
他的手指捻动着那片沾染朱砂的碎屑。朱砂色泽艳丽,纯度极高,绝非民间寻常之物。其附着物的材质……坚硬,带细微孔洞,像是某种烧制过的陶土或特殊瓦砾的碎片。
朱砂……蓝色……陶土……南疆皮革……
无数信息碎片在他脑中飞速碰撞、组合、筛选。
突然,一个几乎被忽略的细节闪过脑海——徐嵩在初步检验新娘尸体时,曾提及新娘“面容平静得诡异”。一个溺亡之人,即便是生前入水,在窒息过程中也必然会有痛苦挣扎的痕迹,怎会面容平静?
除非……她在入水前,就已经失去了意识,或者……已经死亡?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劈开了重重迷雾!
苏喆猛地站起身,在值房内踱步。如果新娘并非溺亡,那真正的死因是什么?凶手制造溺亡假象的目的何在?那片奇异的朱砂碎屑,又来自何处?
他停下脚步,目光再次落在那蓝色的毒物上。
系统将蓝色毒物案与新娘案关联警告……是不是意味着,新娘也可能死于这种蓝色毒物?只是中毒症状被溺水的表象掩盖了?或者,凶手用了不同的方式?
他需要验证!
此时,窗外已透出熹微晨光。苏喆不再犹豫,拿起所有关键证物,推门而出,径直前往徐嵩的值房。
徐嵩刚起身不久,正在洗漱,见苏喆一大早便带着证物前来,心知必有要事。
“默儿,可是有新发现?”
“师父,”苏喆将证物摊开在桌上,语气凝重,“学生怀疑,‘新娘沉塘案’与张贵毒杀案,乃至三年前旧案,可能系同一伙凶徒所为!”
“什么?!”徐嵩手一抖,毛巾差点掉进盆里,“此话当真?有何依据?”
“依据有三。”苏喆条理清晰,“其一,关联性。系统……呃,学生是指,冥冥中的直觉与线索指向,这两案与南疆、与特殊毒物脱不开干系。其二,作案手法之隐蔽与专业性。无论是利用特殊毒物制造急病假象,还是可能利用毒物制造溺亡假象,都非寻常凶徒所能为。其三,便是此物——”
他指向那片沾染朱砂的碎屑:“学生昨夜反复思量,新娘手中紧握此物,绝非偶然。这朱砂纯度极高,非比寻常。而学生曾翻阅杂记,南疆某些隐秘部族的祭祀仪式中,会使用一种掺杂了特殊矿物、用秘法烧制的朱砂符砖,其碎屑……与这片,颇为相似!”
他巧妙地将系统警告带来的关联感,归结为“直觉与线索指向”,并将朱砂的来源引向南疆秘术,这既解释了关联,又避免了暴露系统。
徐嵩拿起那片朱砂碎屑,对着光线仔细观看,脸色变幻不定:“南疆秘术……若真如此,那新娘之死,恐怕并非情杀或劫财那么简单了……”
“师父,当务之急,是申请重新开棺验尸!”苏喆斩钉截铁,“若新娘真是中毒而死,或许能在尸体上找到被忽略的痕迹!同时,需加派人手,秘密排查京城内所有可能与南疆秘术、祭祀相关的人士和场所!”
徐嵩沉吟片刻,猛地一拍桌子:“好!老夫这就去面见寺丞!此案若真能并案侦破,必是震动朝野之大案!”
半个时辰后,大理寺正堂。
寺丞听完徐嵩和苏喆的禀报,尤其是听到“南疆秘术”、“可能并案”等字眼时,脸色变得异常严肃。他背着手在堂内踱了几圈,最终停下脚步。
“开棺验尸,非同小可,尤其死者是富商之女,若无确凿证据,恐引其家族激烈反对,于官府声誉亦有损。”寺丞沉吟道,“徐仵作,陈默,你们对新娘中毒之判断,有几成把握?”
苏喆上前一步,朗声道:“大人,学生不敢说有十成把握。但新娘手中朱砂碎屑疑点重重,其‘面容平静’与常理溺亡不符,加之与张贵案同涉南疆隐秘元素,关联可能性极大!开棺验尸,是目前最快、最直接的验证方法。若验明无误,则可并案侦查,直捣黄龙!若验无所获,学生愿承担一切后果!”
他必须表现得足够自信,才能说服寺丞下这个决心。
寺丞盯着苏喆看了半晌,这个年轻的仵作学徒,身上有种超乎年龄的沉稳与笃定,屡次展现出的敏锐也让他不敢小觑。
“罢了!”寺丞终于下定决心,“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本官准你们所请!但需隐秘进行,本官会亲自去与苦主家族沟通,你们准备一下,午后便前往坟地开棺!”
“是!”苏喆与徐嵩齐声应道。
就在众人领命,准备散去各自准备之时,堂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一个衙役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脸色煞白,声音带着哭腔:“大人!不好了!城东……城东永宁河段,又……又发现一具身着嫁衣的女尸!死状……死状与之前的‘新娘沉塘案’,一模一样!”
“什么?!”
堂内众人皆是大惊失色!
寺丞猛地站起身:“何时发现?尸体现在何处?”
“就……就在刚才!捞尸人发现的,小的们已经将尸体运回殓房了!”
苏喆与徐嵩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与凛然。
连环案!凶手还在继续作案!
苏喆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对寺丞道:“大人,看来不必开棺了。新的受害者,能告诉我们更多!”
他转向徐嵩,眼神锐利如刀:“师父,我们去殓房!”
新的尸体,意味着新的线索,也意味着凶手的猖狂与挑衅。而苏喆隐隐感觉到,这突如其来的第二具“新娘”尸体,或许并非巧合,更像是某种……针对他调查进度的回应。
这潭水下的暗流,因为他的深入,开始变得汹涌澎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