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一身玄色锦袍,边缘绣着暗金色的繁复云纹,身形不算高大,却自带一股令人无法忽视的威严。
他面容看起来约莫四十上下,五官深刻,一双眼睛尤其引人注目,那瞳孔深处仿佛洞察世间万物。
他并未携带任何行李,只是手中把玩着一柄的纸扇,步履从容地走入店内。
此人正是天欲宫宫主,歌舒天。
掌柜的听到铃响,抬起眼皮,看到歌舒天的瞬间,混迹市井多年的本能让他心头一跳,意识到这绝非寻常客人。
他脸上立刻堆起职业性的笑容,正要开口招呼,歌舒天却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让掌柜的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
歌舒天径自走到窗边一张空桌前坐下,将手中的卦盘轻轻放在桌上,目光扫过这间简陋的客栈,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似乎也对这与他身份格格不入的环境感到些许意外,但随即又释然,仿佛一切皆在卦象之中。
歌舒天此人,来历颇为复杂。
他本是道门正统出身,于道门修行多年,尤精卜卦算术之术,能窥探天机一线。
然而世事难料,他最终离开道门,投身魔门,凭借其一手神鬼莫测的卜算之能,为魔门立下汗马功劳。
洞察先机,规避风险,铲除异己,竟让他一路扶摇直上,最终坐上了天欲宫掌教的宝座,成为魔门一方巨擘。
就在数日之前,歌舒天如往常般为自己未来的气运起卦推演。
卦象显示,他的一桩重大机缘,正应在了这金陵城。
然而,这卦象却极为凶险,显示机缘之中伴随着九死一生的毁灭性风险,劫难与机遇交织,如同一把双刃剑。
若是常人,见此凶卦,必会避之不及。
但歌舒天却非寻常之辈,他深知“富贵险中求”的道理。
风险越高,往往意味着回报越大。
这卦象中的“毁灭”之险,反而激起了他骨子里的贪婪与赌性。
他相信以自己的智慧和实力,足以化险为夷,攫取那卦象中预示的、足以让他修为再进一步甚至称霸魔门的巨大“利润”。
当他行至那家名为“醉仙楼”的客栈门前时,心中那股玄之又玄的感应骤然变得清晰起来——一种难以言喻的直觉告诉他,卦象中所预示的机缘与风险,其交汇点,正是眼前这座看似平凡无奇、甚至有些破落的小店。
“就是这里了。”
歌舒天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眼中闪过一丝混合着贪婪与谨慎的光芒。
他没有丝毫犹豫,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迈步走了进去。
柜台后的老板正打着哈欠,盘算着今天唯一的收入——杨过给的那锭金子。
风铃再响,他抬头看见又一位气度不凡的客人,尤其是对方手中随意把玩着的、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扇子,顿时精神一振。
歌舒天甚至懒得废话,直接屈指一弹,一小块黄澄澄的金子便“嗒”一声轻响,落在了柜台上,声音不大,却异常悦耳。
“店家,一间上房,要清净的。”
老板的眼睛瞬间被那金光填满,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金子扫入袖中,动作娴熟得令人叹为观止。
“有有有!”
“客官您真是好眼光,小店别看门面不大,房间那是又干净又雅静!”
“快里边请,里边请!”
他一边说着,一边心里乐开了花。
“今天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前脚刚来个阔气的少年郎,后脚又来了位出手不凡的爷!”
“光是这两单,就够我去翠香楼找小桃红快活上两个月了!”
喜悦之余,他也没忘了那个不靠谱的伙计,扯着嗓子就朝后院吼:
“阿吉!”
“你个死小子又滚到哪里偷懒去了?”
“还不赶紧死出来迎客!”
“小心老子扒了你的皮!”
喊声未落,阿吉揉着惺忪睡眼,一脸不情愿地从后厨磨蹭了出来,嘴里还嘟囔着。
“来了来了,催命似的……”
歌舒天的目光随意地扫过阿吉,起初并未在意,但下一刻,他眼中猛地掠过一丝极淡的惊诧。
以他魔门巨擘的敏锐灵觉,立刻感知到眼前这个看似惫懒的跑堂伙计体内,竟隐伏着一股精纯绵长、中正平和的气息——那是正宗的佛门真气!
虽然隐藏得极深,却逃不过他的法眼。
“佛门真气?”
“一个身怀佛门内功的人,竟会在这等市井小店当跑堂?”
歌舒天心中念头飞转,非但没有感到不安,反而更加确信了自己的判断。
“有趣,果然有趣!”
“这间客栈藏龙卧虎,绝非寻常之地。”
“看来卦象指引无误,此地定然便是我的机缘所在!”
他不动声色,脸上依旧是那副高深莫测的淡然表情,对阿吉吩咐道:“带路吧。”
“哦,客官这边请。”
阿吉懒洋洋地应了一声,打着哈欠,领着歌舒天走上了吱嘎作响的木楼梯,将他安排在了二楼走廊尽头的一间厢房。
巧合的是,这间厢房,恰好就在杨过所住房间的隔壁。
一墙之隔,一边是身负神秘使命、实力深不可测的儒门高手;
另一边是心怀鬼胎、精于算计的魔门枭雄。
而楼下,还藏着一位身世成谜、身怀佛门绝学的跑堂伙计。
这间小小的“醉仙楼”,在今夜,注定无法平静。
客栈内短暂的平静,被一个清脆却带着几分理直气壮的女声打破。
“阿吉!老财迷!我回来啦——”
话音未落,只见一名身着利落白衣的女子,拎着一个半满的菜篮子,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她约莫二八年华,眉眼灵动,肌肤胜雪,虽作普通布衣打扮,却难掩一股勃勃英气,正是这醉仙楼的另一位员工,名唤白佑微。
她将菜篮子往门口一放,拍了拍手上的灰,一副完成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模样。
柜台后的老板正美滋滋地回味着今天接连入账的两锭黄金,盘算着去翠香楼的逍遥日子,被白佑微这一嗓子嚎得差点从椅子上滑下来。
他抬头一看窗外的天色,已是暮色四合,华灯初上,再瞅瞅白佑微那副模样,气顿时不打一处来,指着她就骂:
“好你个白佑微!”
“上午太阳还没晒屁股就让你出去采购,你这倒好,天都快擦黑了才磨蹭回来!”
“你这是去城外种菜去了还是怎么着?”
“这个月的工钱,你看我扣不扣你的就完了!”
白佑微闻言,非但不惧,反而把纤细的腰杆一挺,下巴微扬,理直气壮地反驳。
“哼!你懂什么?”
“本女侠这是去行侠仗义了!”
她顿了顿,又瞥了一眼冷冷清清的客栈大堂,补充道:
“再说了,瞅瞅咱这店,这个点儿了,哪还有什么客人?”
“早回来晚回来有啥区别?”
“而且我告诉你,这时候去集市,那些卖不掉的剩菜才有折扣呢!”
“我这可是给店里省钱,你不表扬我也就算了,还要扣我工钱?”
“有没有天理了!”
“你……你你你……”老板被她这一番连珠炮似的歪理噎得满脸通红,手指颤抖地指着她,半天说不出句完整话来。
白佑微却懒得再跟他斗嘴,得意地哼了一声,拎起菜篮子,像只骄傲的小孔雀般,昂首挺胸地径直朝着后厨走去,将食材交给了正在灶台前忙碌的厨师。
老板看着她消失的背影,气得吹胡子瞪眼,却又无可奈何,只能一屁股坐回椅子上,低声骂咧:
“一个个的,都是祖宗!”
“一个比一个不省心!”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招了这么两个伙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