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一,兵甲。”我声音清晰,“我所部一千余士卒,原有部曲亦需更换补充。需制式步槊五百杆,长刀三百柄,旁牌四百面,臂张弩一百五十具,弩箭五千支。另需铁甲五十领,皮甲九百七十领,头盔需足数。”我报出的数字精确,但那也是经过计算得出来的。
刘知远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这数量不小,尤其是铁甲和弩。他翻动账册,手指点着:“步槊、长刀、旁牌、皮甲、头盔,库中尚有富余,可按数拨付。铁甲…库中存余不足百领,且多为修补旧甲。臂张弩,乃军中利器,管制甚严,一百五十具…恐难全数满足,本将最多可拨八十具,弩箭可按数配给。”
我心中早有预料,物资紧张是常态。我并未纠缠铁甲和弩的数量,转而提出关键:“铁甲不足,可否拨付相应铁料?我可另寻工匠自行修补锻造。另外,除上述,我急需大量木材、铁钉、绳索、铁蒺藜,用于构筑营防工事,数量清单在此。”我递上一张提前写好的单子。
刘知远接过单子扫了一眼,上面所列木料、铁钉、绳索的数量颇为庞大,铁蒺藜更是要求五百斤。他放下单子,看向我,目光多了几分探究:“构筑营防?石帅已划拨城南十里坡于你部驻扎。那里离太原城很近,有什么危险,太原城亦能最快时间支援或者小姐也能率领部队及时撤回城中。\"
说罢,刘知远又开玩笑道,\"小姐要如此巨量物料,意欲何为?筑城乎?”但他话语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质疑和压力。想来也能理解,毕竟在他看来,我一介女流,根本不会打仗,刚到太原城南就索要如此多的辎重,大兴土木,在他看来,我这多少有些不切实际了。
我迎着他的目光,眼神没有丝毫闪躲,反而亮得惊人:“刘将军明鉴。城南十里坡地势开阔,利于列阵,此为其利。然开阔无险,亦为其弊!如若有一天敌军来到太原城下,若无坚固营垒、多重障碍,敌军精锐骑兵一旦来到十里坡处,我们也只能被迫退守太原城。而我所求物料,非为筑城,乃为扎下铁桶营盘!双层营栅拒敌于外,拒马铁蒺藜迟滞其锋,明暗哨塔洞悉敌踪,预设陷阱伏兵断其爪牙!唯有营盘稳固,进可攻退可守,方能将地利转化为胜势!若当敌军攻了过来,亦可作为太原城外的一处硬寨,而不至于将太原城南直接暴露在敌军的刀锋之下。”
刘知远重新拿起那张物料清单,手指在“铁蒺藜五百斤”和“巨木三百根”上点了点,沉吟片刻:“营防工事,确为要务…你所需物料,虽巨,然其所图者大。木材、绳索、铁钉,本将可尽力筹措。铁蒺藜…库中存余不足,本将可先拨三百斤与你,余下尽快命匠作赶制。铁料亦可拨付部分,供你修补锻造甲胄。”这已经是相当大的让步和支持。
“谢刘将军!\"我起身回答到,我将这座营帐打造成这样,可不是只为了防那假想敌,也是掩人耳目,让他们的目光都聚焦到城南硬寨上去,而我就去秘密操练战争的大杀器——铁浮屠。
“其二,粮秣。”刘知远继续说道,“按制,你部一千零四十四人,每日口粮、马料、盐菜柴薪皆有定例。本将自会按数拨付,每月初支取。然,”他话锋一转,目光再次锐利地看向我,“石帅增兵于小姐,乃是对小姐寄予厚望。粮秣军械,乃士卒性命之本,亦为军心所系。小姐,统御军队,整肃营伍,非一日之功。威信未立,则令难行;令难行,则再好的营盘,再利的刀兵,亦是虚设。”
他这话说得直白,甚至有些刺耳,点出了我面临的最大软肋——我是个女人,而且上次被袭营后惨痛的战绩,如何让一千多来自不同营头、桀骜不驯的军汉真心听命?
我将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收紧,刘知远的话像针一样刺中了我最深的忧虑。我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眼中没有丝毫被冒犯的怒意,只有一片沉静的坦然:“将军所言,字字真言,我铭记于心。威信之立,非靠父荫,非靠空言。唯有三事:一曰,法度严明,赏罚必信!我已着手修订军律细则,触犯者,无论新老,无论亲疏,必依律严惩!二曰,同甘共苦,身先士卒!士卒操练,我必在场;士卒餐食,我必同灶!三曰…”我顿了顿,声音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以战砺兵,以血洗耻!我深知,唯有带着他们打胜仗,斩获敌酋,方能真正凝聚军心!请刘将军拭目以待!”
“好!”刘知远沉声吐出一个字,带着一丝激赏,“有此志气,方不负石帅重托!粮秣之事,本将自会安排妥当,断不使你部有缺粮之忧!”他顿了顿,仿佛不经意地问道:“至于其三,小姐方才说有疑虑请教?”
我心中一凛,知道正戏来了。我身体微微前倾,说道:“刘将军久镇河东,洞悉边情。我心中有一事不明。前日二龙山遭袭,敌寇凶悍狡诈,伪装精妙,绝非寻常流寇,必是契丹精锐乔装深入。然我自问,纵使在蒙山一箭射杀其头目,亦不足以令其甘冒奇险,潜入我河东腹地,专为袭杀我吧?此等行径,实在令我费解,况且将我杀后,我父亲就不会兴兵问责吗?这明显是吃力不讨好的举措。刘将军,依您之见,契丹此番动作,其意…当真仅在我一人吗?”
我紧紧盯着刘知远的脸,不肯放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刘知远闻言,端着茶碗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瞬。他脸上的平静的神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肃然。刘知远抬起眼,目光如电,直视我,声音压得极低,每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重量:
“小姐心思缜密,所虑极是。契丹狼子野心,觊觎我后唐膏腴之地久矣。二龙山之事…绝非孤立!”他身体微微前倾,一股铁血肃杀的气息弥漫开来,“据各处边报汇总,月余以来,云、应、朔等北边州军,皆有发现小股精锐契丹游骑伪装潜入之迹象,行踪诡秘,似在勘察地形,窥探军情。更有甚者,数日前,有可疑信使试图穿越我防区南下,被截获后服毒自尽…虽未得口供,然其行迹方向,直指…”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洛阳!”
“洛阳?!”我瞳孔骤然收缩,我瞬间反应过来,契丹的目的应该是李赞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