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途平稳地度过了第一次紊乱的发热期,这给了沈文琅莫大的信心。他开始更加大胆,但也更加谨慎地尝试与高途建立更深层次的连接。他不再仅仅满足于高途对外界刺激的生理性反应,他渴望能触碰到那冰封外壳下的真实情绪,哪怕是一丝一毫。
他尝试了更多方法。他找来高途学生时代的照片,一张张指给他看,讲述着照片背后的故事——尽管大多数是他根据照片场景猜测的。他播放各种类型的音乐,从古典到轻音乐,甚至尝试了一些节奏舒缓的流行歌曲,仔细观察高途对不同旋律的反应。他发现,高途对某些旋律简单、歌词温暖的民谣似乎停留的时间会更长一些,眼神虽然依旧空洞,但那种紧绷的抗拒感会减弱。
然而,真正的突破发生在一个看似平常的午后。沈文琅推着高途在阳台上晒太阳,温暖的阳光包裹着两人。沈文琅处理着平板电脑上的邮件,偶尔会抬头跟高途说几句话,内容无关紧要,更像是习惯性的陪伴。当他翻到一份需要签字的并购案最终协议时,习惯性地蹙起了眉。这份协议涉及一个他盯了很久的项目,但对方在最后关头提出了一个颇为苛刻的附加条款,让他十分不悦。
他无意识地低声咒骂了一句,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耐和烦躁。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阳台上格外清晰。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猛地捕捉到——高途搭在轮椅扶手上的手,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不是之前那种缓慢的、近乎本能的反应,而是带着一丝……紧张?或者说,是某种条件反射般的关切?
沈文琅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他立刻放下平板,全身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高途身上。他试探性地,用比刚才更低沉、更显烦躁的语气,对着空气(但方向朝着高途)说道:“真是麻烦,临门一脚还要耍这种心眼。”
他紧紧盯着高途的手,屏住呼吸。
一秒,两秒……高途的手指,又极其轻微地向内收拢了一点!虽然幅度很小,但沈文琅看得清清楚楚!而且,他注意到高途一直平稳的呼吸,似乎出现了一个短暂的停顿!
沈文琅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了头顶!他强压住内心的激动,继续用带着工作烦恼的语气,看似随意地抱怨着协议中的细节,语速刻意放慢,咬字清晰。
高途没有再出现明显的肢体动作,但他原本空茫地望着远方的视线,似乎……微微下垂了一些,落在了阳台地面的某一点上。整个人的状态,从之前的绝对静止,变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倾听”的姿态。
他在听!他听得懂!而且,他对沈文琅的情绪——至少是工作上的负面情绪——产生了反应!
这个发现如同无声的惊雷,在沈文琅心中炸开!比起对妹妹名字、对熟悉事物的反应,这种对“沈文琅情绪”的反应,无疑更加深入,更加触及核心!这意味着,高途的潜意识深处,不仅保留着过去的记忆,更保留着对“沈文琅”这个存在的感知和……或许还有残存的、习惯性的关注?
十年首席秘书的身份,早已将关注沈文琅的情绪、处理沈文琅的烦恼,刻进了高途的本能里。即使精神世界崩塌,这种最深层的职业习惯,或者说……某种更深的情感惯性,依然在顽强地起作用。
沈文琅再也无法维持表面的平静。他伸出手,颤抖地、轻轻地覆盖在高途那只刚刚有过反应的手上。
这一次,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感受着掌心下冰凉的皮肤和细微的骨骼轮廓。
高途没有躲闪,但也没有回应。他只是任由沈文琅握着,视线依旧低垂,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但沈文琅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那坚不可摧的冰层,终于被凿开了一道缝隙,而他,似乎窥见了冰层下那片荒原中,第一株顽强钻出的绿芽。
他没有再继续“测试”,生怕过度的刺激会适得其反。他只是这样握着高途的手,在午后的阳光里,静静地坐了很长时间。内心充满了巨大的、难以言喻的震动和一种近乎虔诚的喜悦。
他开始意识到,唤醒高途,或许不仅仅是要找回他的记忆和情感,更是要重新连接起那条曾经紧密联结着他们二人的、无形的纽带。而这条纽带,似乎比想象中更加坚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