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公寓里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平静。沈文琅在药物的作用下陷入深度昏睡,呼吸平稳却微弱,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高途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背脊挺得笔直,双手交握放在膝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盯着沈文琅苍白如纸的脸,目光复杂得如同一潭搅浑的死水。
花咏临走时那句话在他脑海中回荡——“他现在需要的是绝对的平静,哪怕只是表面的平静。”这句话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防。表面的平静?他该如何给予?他们之间早已支离破碎的关系,还能伪装出什么“平静”?
可当他看着沈文琅濒临崩溃的身体和精神状态,一种更深层的恐惧攫住了他。如果沈文琅真的死了呢?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毒蛇般缠绕住他的心脏,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他恨沈文琅,恨之入骨,但从未想过要他死。至少……不是以这种方式。
窗外,天色渐亮,灰白的晨光透过窗帘缝隙渗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高途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轻轻拉开了一角窗帘。城市正在苏醒,远处高楼间泛起淡淡的晨雾,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而遥远,与他内心的混乱形成鲜明对比。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回到床边。沈文琅依旧沉睡,眉头紧蹙,似乎即使在无意识的状态下也无法摆脱痛苦。高途的目光落在他消瘦的脸颊和深陷的眼窝上,一种莫名的酸涩感涌上喉头。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尖悬在半空,犹豫了片刻,最终只是轻轻拂去了沈文琅额角的一滴冷汗。
这个细微的动作,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某个被长久封闭的闸门。高途感到一阵眩晕,所有的记忆和情绪如洪水般倾泻而出——初见时沈文琅的意气风发,共事时他偶尔流露的温柔,热恋时的甜蜜与依恋,以及后来的控制、猜疑、伤害……最后是那场血淋淋的车祸和重生后无尽的痛苦。爱与恨交织在一起,撕扯着他的灵魂。
他猛地收回手,踉跄着后退一步,胸口剧烈起伏。不,他不能心软!无论沈文琅现在多么虚弱可怜,都无法抹去他造成的伤害!那个未出世的孩子,那些日日夜夜的痛苦和绝望,都是真实存在的!
但另一个声音在他心底微弱地响起:如果……如果沈文琅也是受害者呢?如果这一切背后真的有更可怕的阴谋呢?
这个念头让高途浑身发冷。他想起沈文琅那句“不是意外”的呓语,想起花咏近期的异常忙碌和沈文琅明显在调查什么的状态。太多的疑问和可能性盘旋在他脑海中,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需要答案。而答案,可能只有沈文琅能给他。
高途再次看向床上昏睡的人,眼神中的恨意和冷漠开始松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近乎痛苦的挣扎。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准备好面对可能的真相,但他知道,如果沈文琅真的就这样死去,带着所有的秘密和未解的谜团,他余生都将被困在这个没有答案的噩梦中。
他缓缓坐回椅子上,做出了一个连他自己都感到震惊的决定——他要等沈文琅醒来,然后……问清楚一切。不是为了原谅,不是为了和解,只是为了给自己一个交代,一个真相。
这个决定像一块石头,沉甸甸地压在他心上,却也带来了一丝诡异的释然。至少,他不再是被动地承受和逃避,而是主动选择了面对。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护工按时进来更换输液袋和检查生命体征,动作轻巧而专业,仿佛没有注意到房间里诡异的气氛和高途异常的状态。高途始终坐在那里,如同一尊雕塑,只有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中午时分,沈文琅的眼皮微微颤动,似乎即将醒来。高途的身体瞬间绷紧,心跳加速,喉咙发紧。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该用什么表情面对这个他恨了这么久的人。愤怒?冷漠?还是……他不敢深想的其他可能性?
沈文琅的眼睛缓缓睁开,目光涣散而迷茫,在适应了光线后,慢慢聚焦。当他看清坐在床边的高途时,瞳孔猛地收缩,嘴唇颤抖着张开,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声嘶哑的气音。
四目相对,时间仿佛凝固。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紧张和期待。
高途深吸一口气,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决绝的力量:“沈文琅,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全部。”
这句话,像一把利剑,刺穿了横亘在他们之间多年的坚冰。无论接下来等待他们的是真相还是更深的谎言,至少,这场漫长的沉默和对峙,终于被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