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干深吸口气,压下心里的不适,抬头道:
“大王,您近日已半月未曾上朝,朝中人心惶惶,日日来问臣,不知大王何时临朝理政。”
“哦?”帝辛挑了挑眉,放下酒樽,伸手捏了捏琼霄的脸颊,语气满是玩味,“孤上朝干什么?”
这话一出,比干直接被问懵了。
他张了张嘴,手里的笏板都差点没拿稳——
上朝干什么?
这难道还要问吗?
他定了定神,语气带着几分急切:
“大王!您乃大商人皇,洪荒至尊!上朝理政,批阅奏折,统筹天下,这是您的本分啊!”
“”怎能,怎能问‘上朝干什么’?”
帝辛闻言,脸上的笑意淡了些,身子坐直了些,怀里的美人也识趣地稍稍退开,只留云霄还轻轻扶着他的胳膊。
他看着比干,语气平静地反问:
“那孤问你,近日有人造反吗?诸侯作乱,或是蛮夷犯境?”
比干愣了愣,连忙摇头:
“没有。自大王平定东夷、震慑诸侯后,天下诸侯皆安分守己,无人敢反。”
“那有人饿肚子吗?”
帝辛又问,指尖无意识地敲着软榻扶手,“可有百姓吃不饱饭、穿不上衣,来朝歌告御状的?”
“也没有。”比干继续摇头,语气更虚了些,“大王推行的农桑之策,减免赋税,百姓仓廪充实,连往年易灾的地方,今年都收成安稳。”
帝辛点点头,再问:
“那有贪官污吏为祸一方?或是地方官欺压百姓,瞒报灾情?”
比干咽了口唾沫,还是摇头:
“那倒也没有。朝野上下吏治清明,官员们都不敢懈怠。”
“哦,”帝辛拖长了语调,眼神扫过比干紧绷的脸,“那就是有地方遭了洪水、旱灾,或是瘟疫横行,需要孤调拨粮草赈灾?”
比干的额头已经冒了细汗,声音都低了些:
“也……也没有。今年风调雨顺,各地皆无灾厄。”
“既然如此,”帝辛摊了摊手,语气又恢复了之前的慵懒,甚至带着几分理所当然,“那大商一切安稳,百姓安居乐业,诸侯安分守己,你让孤上朝干什么?”
“啊?”比干彻底懵了,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活了这么大岁数,辅佐过两任商王,从未听过人皇问出这种话!
他愣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语气带着几分固执:
“这……这不对啊!可您是人皇啊!人皇怎能不上朝?”
“就算天下安稳,也该临朝听政,体察百官心意,彰显帝王威仪啊!”
“比干!”
帝辛猛地一拍软榻扶手,声音陡然拔高,满室的暖意瞬间冷了下来。
怀里的美人都吓得缩了缩脖子,连烛火都跟着颤了颤。
比干浑身一僵,连忙躬身:
“大王息怒,臣在。”
帝辛指着他,语气里满是怒火,却又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
“匹夫,你个老匹夫!孤是人皇,孤就不是人了么?!”
比干连忙低头:
“大王自然也是人,是天下人的君父。”
“君父就不能歇着?!”
帝辛的声音更响,唾沫星子都快溅到比干身上,“那你奶奶个腿的!”
“天下安稳,人人都能安稳过日子,怎的就孤不能安稳?”
“天天上朝干什么?听那些老东西扯闲话,还是看他们互相弹劾?赶紧滚!”
他顿了顿,指着殿门,语气又急又厉:
“有事再叫孤,没事别来烦孤!孤要的是效率,不是一天天上朝、上朝、上朝!”
“滚!赶紧滚!呸,一群只会墨守成规的老匹夫!”
比干被骂得脸色煞白,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辅佐帝辛多年,知道这位大王性情刚烈,说一不二,此刻动了真怒,再多说只会惹来更大的火气。
他只能深深躬身,声音带着几分沙哑:
“臣……臣遵旨。”
说罢,他捧着笏板,几乎是落荒而逃,脚步都有些踉跄。
可刚走到殿门口,还没跨出去,帝辛的声音就又传了过来,语气没了刚才的怒火,却带着几分沉甸甸的质问,像块石头砸在比干心上:
“比干啊,你回头想想——
若大事小事都需要孤亲手处理,那孤这大商,设那么多官员何用?”
“孤提拔尔等,任尔等为卿、为侯,尔等莫不是吃白饭的?”
比干的脚步猛地顿住,后背瞬间惊出一身冷汗。
“你觉得呢?”
帝辛的声音又轻了些,却字字诛心,“若事事都要孤亲力亲为,那孤还做什么人皇?”
比干站在原地,头皮发麻,手指攥着笏板,指节都泛了白。
他想回头辩解,想说“官是怕大王荒废朝政”,想说“上朝是帝王本分”,可话到嘴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帝辛的话,像把钝刀,割开了他脑子里那些“理所当然”的规矩,让他突然发现,自己竟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殿内又恢复了之前的暖意,甚至隐约传来女子们小声的安慰声,可比干却觉得浑身发冷。
他深吸口气,终究没敢回头,只是对着殿内躬身行了一礼,快步走出了摘星楼,脚步比来时更沉了——
大王的话,像根刺,扎在了他心里,让他第一次开始琢磨:
人皇的“本分”,到底是什么?
摘星楼内,帝辛看着比干仓皇离去的背影,脸上的怒色渐渐褪去,只剩下几分疲惫。
云霄轻轻帮他揉着太阳穴,声音软乎乎的:
“大王,何必对王叔发这么大的火?他也是为了大王好。”
帝辛闭上眼,靠在她怀里,语气带着几分无奈:
“孤知道他是为了孤好,可这些老臣,总把‘规矩’看得比天还大。孤要的是大商安稳,不是天天守着‘上朝’的规矩装样子。”
苏妲己递过一杯温水,柔声说:
“大王说得是。那些官员若是真能办事,哪用得着大王日日上朝?王叔他们,就是操心太多了。”
帝辛接过水杯,喝了一口,睁开眼时,眼底的疲惫已换成了锐利:
“操心?他们是怕孤‘昏庸’,怕孤坏了他们心里的‘明君’模样。可孤偏不——
孤要让他们知道,人皇不用靠‘上朝’证明自己,靠的是让天下人安稳,让大商强盛。”
他捏了捏云霄的手,语气又轻松起来:
“别管那些烦心事了,继续陪孤喝酒!今日的酒,还没喝尽兴呢!”
烛火摇曳,殿内的欢声笑语再次响起,盖过了所有的纠结与思虑。
只是帝辛端着酒杯的手,却比刚才更稳了——
他知道,比干这一走,朝中的“议论”只会更多,可他不在乎。
他要的,从来不是百官口中的“明君”,而是一个能让自己自在、让天下人安稳的大商。
至于那些规矩……他想改,就能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