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理发店”的招牌依旧油腻腻的，门口旋转的彩柱有气无力地转着。
店里没什么人，只有老王拿着推子，对着一个秃头模型比划，嘴里哼着荒腔走板的《空城计》。
“老王，剃头！”张四郎一屁股坐在那张老旧的理发椅上，声音还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颤抖。
老王眯着眼，慢悠悠地给他围上白布：“张翻译官，今天气色不错啊，瞧这红光满面的，遇上喜事了？”
“喜事，天大的喜事！”张四郎透过面前斑驳的镜子，对老王挤眉弄眼，压低声音，“跟家里说，鬼子明晚有批‘杉木’（军用物资代号）到码头，走专列。”
老王动作不停，眼神却锐利了一分：“哦？守卫情况呢？还是老样子？”
“不不不！”张四郎猛地摇头，表情又开始扭曲，张四郎拼命忍住笑，肩膀一耸一耸，“守卫……哈哈……守卫情况有变！他们……他们抽风了！重兵……重兵全都调去……调去守茅房了！对！就是守茅坑！哈哈哈！”
老王手里的推子“咔哒”一声停了，老王狐疑地凑近，像看傻子一样看着镜子里笑得快抽过去的张四郎：“四郎？你没发烧吧？说胡话了？守什么？”
“茅房！厕所！五谷轮回之地！明白了没？”张四郎急得直拍椅子扶手，“鬼子头儿痔疮犯了！认为全世界都要谋害他的屁股！把兵都调去保卫他明天要用的豪华厕所了！专列那边反而守卫人不多！哈哈哈哈哈！”
张四郎笑得眼泪汪汪，断断续续地把“听到”的情报，用尽可能靠谱的语言组织了一下，塞给了目瞪口呆的老王。
老王的表情从震惊到茫然，再到一种“这孩子怕是疯了吧”的怜悯，最后看张四郎说得斩钉截铁、细节充分（比如东南侧、豪华厕所、百米警戒），嘴角也开始疯狂抽搐，显然也忍得十分辛苦。
“行…行吧。这话我给你带到。”老王深吸一口气，努力板起脸，“站长信不信，我就不管了。你这消息…太味了。”
“绝对保真！比真金还真！”张四郎抹着笑出来的眼泪，“快传！行动就在明晚！让家里抓紧这千载难逢的…屁股创造的机会！”
是夜，军统上海站秘密据点。
站长周从心拿着老王传递回来的纸条，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疙瘩。
周从心翻来覆去看了三遍，又抬头看看一脸严肃站在面前的老王。
“老王，”周从心缓缓开口，语气沉重，“你确定张四郎…最近精神状况正常吗？工作压力是不是太大了？需不需要组织上安排张四郎暂时休息一下？”
纸条上写着：“确认‘杉树’明晚抵码头，转专列。然，敌守卫部署突变。敌酋肛疾突发，疑神疑鬼，已将专列守备主力调往邻近新建豪华厕所周边，布防严密，专列本体反似空虚。建议：速遣精锐，直取杉树。时机千载难逢。——狗拿耗子”
老王一脸的一言难尽：“站长，我反复确认过了。四郎他说得…非常肯定，而且逻辑…呃，一种很新颖的逻辑，细节也很具体。张四郎说这是张四郎用…用特别渠道确认的，拿脑袋担保。”
周从心盯着“肛疾突发”、“豪华厕所”那几个字，眼皮狂跳。周从心干特工多年，什么稀奇古怪的情报都见过，但这种离谱到堪称有味道的情报，真是破天荒头一遭。
赌吗？
万一是真的，这就是端掉日军一批重要物资、沉重打击其气焰的绝佳机会，甚至可能创造一个奇迹。若是假的，或者是敌人的圈套，那派去的行动队员就是自投罗网。
周从心手指敲着桌面，沉默了足足五分钟。
“通知行动科，”周从心终于下定了决心，眼神锐利起来，“计划不变，按原方案准备，目标码头仓库区专列。但是，侦察组提前出发，重点核实两个情况：第一，专列外围守卫是否真的异常空虚；第二，附近是不是真有个厕所被重兵看守着！”
“是！”老王松了口气，立刻转身去传达命令。
行动当夜，月黑风高，适合杀人放火。
码头仓库区，黑影幢幢。军统行动科的精干队员们借着夜色和货堆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摸向预定区域——那列长长的、覆盖着篷布的“杉树”专列。
带队的队长刘能打了个手势，队员们迅速散开，占据有利位置，警惕地观察四周，准备应对即将冲出来的日军守卫。
然而…
一分钟过去了。
两分钟过去了。
周围静得可怕，只有风声和江水拍岸的声音。
预想中的巡逻队没有出现，探照灯懒洋洋地扫着别处，哨卡的灯光远远的，仿佛另一个世界的事情。专列周围，空旷得让人心头发毛。
“队长…情况不对啊，”一个队员蹭过来，声音压得极低，充满了困惑，“怎么…怎么没人？鬼子唱空城计？”
行动队长刘能也是一头雾汗，刘能举起望远镜，再次仔细搜索。专列附近，鬼影子都没一个。邪门了！
刘能移动望远镜，朝着东南方向看去——据那个味道极重的情报提示。
下一秒，刘能猛地放下望远镜，使劲揉了揉眼睛，再举起来。
没错！
大概两百米开外，一座修建得颇为气派、甚至有点俗气金碧辉煌的公共厕所，如同被众星捧月般围在中间！
厕所周围，密密麻麻全是日本兵！至少有一个小队！轻重火力配置齐全！几挺歪把子机枪架在临时垒起的沙包后面，枪口冷酷地指着四面八方，探照灯雪亮的光柱死死笼罩着厕所的每一个出入口，甚至连屋顶都安排了哨兵！那些日本兵一个个如临大敌，表情严肃，仿佛守卫的不是厕所，而是日本天皇的皇宫宝库！那阵仗，连个苍蝇飞过去都得被打成筛子！
行动队长刘能张着嘴，望远镜差点从手里滑下去。
刘能身后的队员们也顺着刘能的目光看到了那超现实的一幕，一个个全都石化了，表情管理彻底失控。
“队……队长……咱还炸不炸？”旁边的队员声音都在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