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的余波如同恶毒的潮水,在狭窄的岩石裂缝中反复震荡、回响,最终才不甘地渐渐平息。浓烈的硝烟味和尘土味呛得人几乎窒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火辣辣的刺痛。
黑暗中,只剩下三人粗重艰难、此起彼伏的喘息和压抑的咳嗽声。
火折子微弱的光芒再次亮起,摇曳不定,勉强照亮方寸之地,映出三张惊魂未定、布满灰尘和血痕的脸。
“都没事吧?”老葛的声音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他捂着被碎石崩到的胳膊,鲜血从指缝间渗出。
“没…没事…”林晚呛咳着回答,感觉全身无处不痛,尤其是后背和双腿,火辣辣一片,肯定布满了瘀伤和擦伤。但她顾不上自己,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靠坐在岩壁上的沈砚身上。
“沈砚?你怎么样?”她急切地挪过去,借助微光查看他的情况。
他的脸色在火光下呈现出一种可怕的灰白,之前稍稍回升的一点血色荡然无存。唇边那抹刺眼的血迹让他看起来愈发脆弱。他闭着眼,眉头因痛苦而紧锁,呼吸浅促,额头上全是冷汗。
听到她的呼唤,他才艰难地掀开眼皮,眼神涣散了片刻才重新聚焦,对上她焦急的视线。他想摇头,却牵动了伤处,闷哼一声,只能极其微弱地吐出两个字:“…还行。”
声音气若游丝,完全没有说服力。
林晚的心狠狠揪紧。她小心地扶正他的身体,让他靠得更舒服些,手指颤抖着抚上他后背被飞石砸伤的地方。隔着破损的衣物,能摸到一片明显的肿胀和湿黏,肯定淤血严重,甚至可能伤到了骨头。
旧伤未愈,又添重重一击。他本就濒临崩溃的身体,如何还能承受?
绝望和心疼再次汹涌而来,几乎将她淹没。
老葛也凑过来看了看,脸色凝重地摇头:“伤得不轻…得赶紧处理一下,这地方不能久待,谁知道那帮天杀的家伙会不会找到这缝口…”
他说着,又从那个仿佛百宝囊般的破旧背包里翻找起来,这次找出了一些更干净的布条和一小罐气味更刺鼻的黑色药膏。
“丫头,帮把手,把他衣服撕开点。”老葛吩咐道。
林晚咬咬牙,用还能动的左手,配合着老葛,小心翼翼地撕开沈砚后背伤口处的衣物。狰狞的青紫色淤伤和破皮出血的伤口暴露出来,在火光照耀下触目惊心。
老葛倒抽一口凉气,动作却更快了。他用清水简单冲洗了一下伤口周围的沙石,然后挖出大块黑色药膏,厚厚地敷上去。
药膏触及伤口的瞬间,沈砚的身体猛地绷紧了一下,喉间溢出极力压抑的痛楚呻吟,额头青筋暴起,抓住林晚手腕的手指骤然收紧,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林晚疼得脸色发白,却一声不吭,任由他抓着,另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手臂,低声安抚:“很快就好…忍一忍…”
老葛快速用布条将伤口包扎好,动作尽量放轻,但依旧能感觉到手下肌肉因剧痛而不住的颤抖。
处理完背后的伤,林晚又小心地检查了他左肩的枪伤。还好,之前的缝合似乎没有因为这番折腾而彻底崩开,但纱布早已被血水和汗水浸透,周围红肿不堪,情况显然也在恶化。
她的心沉甸甸的。缺医少药,不断逃亡,他的身体正在一点点被拖垮。
必须尽快找到一个真正安全的地方,进行彻底的治疗和休养!
可是,哪里才是安全之地?
“归途客”生死未卜,“夜枭”的追杀如影随形…天下之大,仿佛已无他们的容身之处。
一种巨大的无力感攫住了林晚。
这时,沈砚抓住她手腕的手指微微松了些力道,但依旧没有放开。他缓过一阵剧痛,呼吸稍微平稳了一些,缓缓睁开眼,看向林晚。
他的目光依旧虚弱,却恢复了一丝清明和冷静。
“…刚才…是‘黑蜂’直升机…‘夜枭’的低空突击小队…”他断断续续地,用极低的声音说道,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喘息,“…他们…不会轻易放弃…这里…也不安全…”
他即使在重伤之下,依旧保持着可怕的判断力。
林晚的心更沉了。
“那…那怎么办?”她的声音带着无助的颤抖。
沈砚的目光缓缓移向裂缝深处那片无尽的黑暗,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只能…往里走…赌一把…”
赌这条裂缝的另一端,有出口,或者至少,有更复杂的、可以周旋的地形。
这是目前唯一的选择。
老葛也点点头:“这缝俺多年前钻过一回,里头岔道多,跟迷宫似的,但好像确实能通到山另一边。就是…就是里头有些地方窄得很,还可能有毒瘴气,得万分小心。”
前路未卜,后有追兵。
没有退路。
休息了约莫一刻钟,待那阵最剧烈的疼痛稍微缓解,沈砚便强撑着要求继续前进。他知道,停留越久,危险越大。
林晚搀扶起他,老葛举着火折子在前探路。
裂缝内阴暗潮湿,地面凹凸不平,布满碎石。越往里走,空间越发狭窄曲折,很多时候需要侧身甚至匍匐才能通过。空气也变得浑浊稀薄,带着一股浓浓的土腥和霉味,偶尔还能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头晕的怪异甜香,想必就是老葛说的毒瘴气,幸好似乎浓度不高。
沈砚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倚靠在林晚身上,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冷汗从未停止过,呼吸声沉重得吓人。但他始终咬着牙,没有发出任何抱怨或呻吟,只是用意志力强行支撑着。
林晚用自己单薄的身体竭尽全力支撑着他,左肩被他压得生疼,右手伤口也在一次次用力中重新渗出血来,但她同样咬牙忍着,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脚下和前方那一点微弱的光线上。
黑暗中,彼此沉重的呼吸和心跳声成了唯一的陪伴。无声的扶持和依赖,在绝境中显得格外珍贵。
在一次极其艰难地通过一段仅容一人爬行的窄缝后,三人都累得几乎虚脱,不得不再次停下来休息。
火折子的光芒已经变得十分暗淡,燃料快要耗尽了。
黑暗和绝望如同实质般压迫而来。
林晚靠着冰冷潮湿的岩壁,感受着身边沈砚身体无法控制的细微颤抖,一种深切的恐惧再次攫住了她。她害怕火折子熄灭,害怕迷失在这无尽黑暗的迷宫里,害怕他撑不到出口…
就在这时,沈砚垂落在身侧的手,极其缓慢地、摸索着,找到了她的手,然后轻轻握住。
他的指尖依旧冰凉,却带着一种安抚的力量。
“…别怕…”他沙哑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微弱却清晰,“…出口…不会太远…能感觉到…风…”
他在安慰她。
即使自己身处如此境地,他还在试图安抚她的恐惧。
林晚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幸好黑暗中无人看见。她反手紧紧回握住他冰冷的手指,仿佛那是黑暗中唯一的浮木。
“嗯…”她哽咽着点头,将脸颊轻轻靠在他未受伤的右边肩膀上,汲取着那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依靠,“我不怕…”
只要在一起,似乎就还能坚持下去。
老葛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叹了口气,将最后一点火折子的光芒护在手心。
又休息了片刻,三人继续艰难前行。
果然如沈砚所感觉的那样,前方的风似乎真的变大了一些,空气也不再那么沉闷。甚至,在某个拐角后,远处似乎隐约传来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水滴滴落的声音?
希望,如同黑暗中的萤火,再次微弱地亮起。
然而,就在他们朝着那希望的方向又前行了一段距离,经过一个稍微宽敞的壶形小洞穴时——
走在前面的老葛突然猛地停下了脚步,火折子向前照去,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惊呼!
“这…这是啥?!”
林晚和沈砚的心同时一提,紧张地望向前方。
只见在壶形洞穴的中央,堆积着一些显然不是天然形成的废弃物——几个锈蚀严重的金属罐子、一些破碎的玻璃器皿、甚至…还有半截扭曲变形的、类似枪械的零件?!
而在洞穴一侧的岩壁上,竟然被人为刻下了一个清晰的标记!
那是一个简单的、却让林晚和沈砚瞳孔同时收缩的标记——
一个圆圈,内部是一个指向斜上方的箭头。
而在圆圈旁边,还刻着一个模糊的、几乎被岁月磨平的缩写字母:
【N.w.】
Novatech workshop?(诺瓦科技工坊?) 还是…别的什么?
这个标记,这个缩写…与“鸦巢”和“守夜人”的风格截然不同!
这里,曾经有别人来过?而且,似乎是很久以前?
这条看似天然的裂缝,难道还隐藏着别的秘密?!
前路的未知,陡然变得更加扑朔迷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