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碗简陋却温热的粥,似乎真的起了作用。沈砚吃完后,闭目休息了片刻,再睁开眼时,眼底的血丝淡了些,虽然依旧虚弱,但那种濒临极限的涣散感减弱了。
猞猁也终于放弃了修复那台彻底罢工的发动机。“核心部件损坏,没工具修不了。”她宣布,声音里听不出沮丧,只有事实陈述。她将损坏的发动机推进芦苇丛深处,彻底抹去痕迹。
“只能靠走了。”她摊开那张手绘地图,指尖点在废弃码头下游约五公里处,一个标着小型集镇符号的地方。“这里。找到交通工具,或者……”她顿了顿,“联系外界。”
“联系外界”这四个字,让林晚的心提了起来。这意味着风险,但也可能是唯一的生路。
“你的体力?”猞猁看向沈砚。
沈砚撑着桌面试图站起来,动作依旧迟缓,但比之前多了几分掌控力。“可以。”他言简意赅,目光落在地图上,快速分析着路线和潜在风险。“走河岸沿线,避开主路。集镇外围可能有眼线。”
计划再次在简洁高效的对话中敲定。猞猁负责在前方侦察开路,林晚搀扶沈砚跟在后方。
离开破败的水文站,重新踏入及膝的杂草丛。晨光熹微,驱散了部分夜色,但河面上依旧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气,视野并不算好。沈砚的状态比预想的稍好,至少能自己拄着木棍行走,但林晚依旧紧紧挽着他的右臂,不敢有丝毫松懈。她能感觉到他行走时,身体因牵动伤口而传来的细微颤抖。
沿着泥泞的河岸走了约莫一个多小时,天色大亮,雾气也逐渐散去。前方,废弃码头的轮廓再次出现,只是这次他们是从下游方向靠近。
猞猁突然停下脚步,举起右手握拳——停止前进的信号。她示意林晚和沈砚隐蔽在茂密的芦苇丛后。
林晚的心瞬间揪紧,顺着猞猁警惕的视线望去。码头上空无一人,那几艘破船依旧歪斜着,一切仿佛和他们离开时一样。
但猞猁的直觉显然更敏锐。她像一只嗅到危险的野兽,身体伏低,悄无声息地向前潜行了一段,借助一堆废弃的木材观察码头更深处的情况。
几分钟后,她退了回来,脸色凝重,压低声音:“有轮胎印,新的。不止一辆。码头上游方向的树林里,有反光,可能是望远镜。”
追兵!他们竟然摸到了这里!而且很可能就埋伏在附近!
林晚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抓紧了沈砚的手臂。沈砚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隼,所有的虚弱仿佛在这一刻被强行压下,他仔细聆听着周围的动静,目光扫视着每一个可能藏匿敌人的角落。
“不能原路返回,会被堵死。”猞猁快速判断,“只能强行穿过码头区域,进入对面的林地。那里地形复杂,容易摆脱追踪。”
强行穿过?在敌人眼皮子底下?林晚的心跳到了嗓子眼。沈砚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可能跑得过那些专业的清道夫?
沈砚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看了一眼林晚苍白的脸,又看了看猞猁,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而决绝:“你们走。我留下,引开他们。”
“不行!”林晚想也不想地低吼出来,抓着他手臂的指甲几乎要掐进他肉里,“要死一起死!”她重复着之前的话,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执拗和恐慌。她不能再承受一次被他推开,独自逃生的可能。
沈砚看着她通红的眼眶和微微颤抖的嘴唇,那句冰冷的命令卡在喉咙里,竟然有些说不出口。
猞猁打断了他们之间无声的对峙,语气带着一丝不耐的冷静:“别争了。没时间。一起走。我制造混乱,你们趁机穿过去。对岸林地边缘集合。”她不由分说地制定好了战术,从背包里拿出了那个自制的燃烧瓶和一个小巧的遥控装置。
“走!”猞猁低喝一声,猛地将燃烧瓶朝着码头上游方向的树林奋力掷出!同时按下了遥控按钮!
“轰!”
一声不算剧烈但足够引人注意的爆燃声在树林边缘响起,橘红色的火焰伴随着黑烟腾起!
几乎在爆炸声响起的同一瞬间,码头上游方向的树林里传来了几声惊怒的呼喝和杂乱的脚步声!注意力被成功吸引!
“快!”猞猁低吼,自己则如同鬼魅般,借着爆炸产生的短暂混乱和烟雾掩护,朝着另一个方向快速移动,手中的弩箭已然抬起,显然是要去牵制敌人。
林晚来不及多想,搀扶着沈砚,用尽全身力气,朝着码头对岸的林地发足狂奔!
脚下是坑洼不平的碎石滩和湿滑的淤泥。沈砚几乎将所有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他的呼吸粗重得可怕,左肩的伤口因为剧烈的跑动传来钻心的疼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但他咬紧牙关,强迫自己跟上林晚的步伐,甚至努力协调着脚步,试图减轻她的负担。
“他们在那边!”
“别让他们跑了!”
身后传来了追兵的叫喊声和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子弹破空的声音尖锐地划过耳边,打在旁边的废弃船体上,发出“噗噗”的闷响!
林晚吓得魂飞魄散,几乎是凭借着本能拖着沈砚向前冲。她能感觉到子弹擦过空气带来的灼热气流,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贴近!
就在他们即将冲进对面林地的前一刻,沈砚脚下被一根隐藏的缆绳绊了一下,整个人向前扑倒!连带着林晚也一起向前栽去!
“砰!”
一声格外清晰的枪响!几乎是贴着他们的身后!
林晚甚至能感觉到子弹掠过她发梢带起的风!她以为自己死定了!
千钧一发之际,倒地的沈砚不知从哪里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猛地一个翻身,将扑倒在自己身上的林晚严严实实地护在了身下!用自己的后背对着枪声传来的方向!
“不——!”林晚惊恐地睁大眼睛,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因剧痛而扭曲的脸。
预想中子弹入肉的可怕声音并没有响起。取而代之的,是从侧后方传来的、一声压抑的、属于敌人的闷哼,以及重物倒地的声音。
是猞猁!她在关键时刻,用弩箭解决了那个险些击中他们的枪手!
“快走!”猞猁的声音从侧后方传来,带着急促的喘息。
林晚反应过来,慌忙从沈砚身下爬出来。沈砚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全是冷汗,刚才那个奋力的翻身动作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左肩处的绷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鲜血染红。
林晚看着那片刺目的鲜红,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几乎无法呼吸。她咬着牙,用尽吃奶的力气,将他从地上拖起来,半扶半抱地,踉跄着冲进了茂密的林地。
一进入树林,光线瞬间暗了下来。林晚不敢停歇,搀扶着沈砚,凭借着求生的本能,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林子深处钻。身后追兵的叫喊声和猞猁制造的零星交火声渐渐变得模糊、遥远。
直到确认暂时脱离了直接的危险,林晚才敢停下来,靠着一棵大树,剧烈地喘息着。沈砚几乎完全靠在她身上,身体冰冷,呼吸微弱。
林晚颤抖着手,想去检查他肩头的伤口,却被他用右手轻轻按住。
他的手心,和她的一样,冰冷,布满了冷汗,却在微微颤抖。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她的手,紧紧地、用力地握在了掌心。那力道,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一种无法言说的恐惧,还有一种……沉甸甸的、将她视为唯一依靠的确认。
林晚低头,看着两人紧紧交握的手,他的血染红了她的指尖,他的冰冷包裹着她的颤抖。她没有抽回手,反而更用力地回握过去,仿佛要将自己的温度和力量,透过这紧密相连的掌心,传递给他。
林间寂静,只有两人急促未平的喘息声。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斑驳地洒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那血色,在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也格外真实。
他护住了她。
而她,抓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