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比外面看起来要宽敞一些,陈设极其简陋,却收拾得干净整齐。堂屋正中摆着一张老旧的原木桌,几条长凳,角落里堆着些农具和干柴。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柴火烟味、草药味和食物香气的独特味道,是实实在在的、生活的气息。
老人示意他们坐下,自己则走到灶台边,从冒着热气的锅里舀出两碗稀粥,又拿了一小碟咸菜,默默地放在他们面前的桌子上。
“吃吧。”他言简意赅,目光在沈砚肩头的伤处扫过,没多问什么,转身又去忙活了。
“谢谢老伯!”林晚连忙再次道谢,看着桌上热气腾腾的稀粥,喉咙不自觉地动了动。从昨天到现在,他们几乎没吃什么东西,这碗简单的粥此刻显得无比珍贵。
她先端起一碗,推到沈砚面前,声音轻柔:“你先吃,小心烫。”
沈砚没有推辞,他的体力消耗巨大,急需补充。他用没受伤的右手拿起勺子,动作有些迟缓,但依旧保持着一种刻在骨子里的仪态,安静地喝了起来。
林晚这才端起自己那碗,小口小口地喝着。温热的米粥滑过喉咙,暖意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驱散了山林间的寒气和疲惫。简单的咸菜也显得格外爽口。
两人沉默地吃着,屋子里只剩下勺子碰触碗边的轻微声响和灶膛里柴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老人坐在门口的小凳上,拿着一把旧刨子,默默地修理着一件农具,偶尔抬眼看看他们,目光浑浊却锐利。
吃完粥,身上暖和了许多,力气也恢复了些。林晚放下碗,看向老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恳求道:“老伯,我朋友的伤……您这里有没有……有没有一点止血或者消炎的草药?普通的就行!或者,有没有干净点的布?”
老人停下手中的活计,抬起头,再次看向沈砚的肩膀。那绷带上的血迹已经变成了暗褐色,但依旧刺眼。
他沉默地看了几秒,然后站起身,一言不发地走进了里屋。过了一会儿,他拿着一个旧布包走了出来,放在桌上打开。里面是一些晒干的草药,还有一小卷虽然旧但洗得发白的干净棉布。
“捣碎,敷上。”老人指了指草药,言简意赅地交代,然后又补充了一句,“山里土办法,管点用。”
林晚如获至宝,连声道谢:“够了够了!太谢谢您了,老伯!”
她立刻行动起来,找来一个干净的碗和一小根木棍,按照老人的示意,将那些干草药小心地捣成药粉。沈砚配合地转过身,背对着她。
解开旧的绷带,伤口暴露在空气中,红肿似乎没有加剧,但依旧狰狞。林晚深吸一口气,摒弃杂念,将捣好的药粉小心地、均匀地撒在伤口上。她的动作很轻,生怕弄疼他。
药粉接触到伤口,带来一阵轻微的刺痛。沈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放在膝盖上的右手下意识地握成了拳,但他依旧一声不吭。
林晚能感觉到他肌肉的瞬间僵硬,她的动作更加轻柔,几乎是屏住了呼吸。她用新棉布重新将伤口包扎好,动作比昨夜熟练了许多,打结时也注意避开了伤处。
整个过程,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有草药被捣碎的声音,布料摩擦的声音,和彼此间清晰可闻的呼吸声。
包扎完毕,林晚轻轻舒了口气,额角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抬手用手背擦了擦。
沈砚缓缓转过身。他看着桌上剩余的草药和棉布,又看向林晚因为专注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和那双清澈眼眸中尚未褪去的认真,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谢谢。”他低声说,声音比刚才喝粥时更沙哑了几分。
这句感谢,似乎不仅仅是为了包扎。
林晚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脸上微微发热,低下头,小声说:“没、没什么。”
老人看着他们之间的互动,浑浊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了然,但很快又恢复了古井无波。他重新坐回门口,拿起刨子,继续他之前的活计,仿佛他们不存在一样。
暂时的安全、食物的暖意、伤口得到初步处理……紧绷了太久的神经稍稍放松,疲惫便如同潮水般再次涌上。林晚靠在桌边,感觉眼皮有些沉重。
沈砚的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失血和伤痛带来的虚弱是实实在在的。他闭着眼睛,靠在墙壁上,似乎在养神,但眉头依旧微微蹙着。
阳光从木格的窗户透进来,在布满灰尘的光柱中飞舞。灶台上的锅里还冒着若有若无的热气。门口的老人,一下一下地推着刨子,木屑纷飞,发出有节奏的沙沙声。
这一刻,仿佛时光都慢了下来。外面世界的血腥、追杀、谜团,都被暂时隔绝在这片山坳之外。这里只有最原始的生存,和最质朴的善意。
林晚看着光影中沈砚安静的侧脸,看着他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的淡淡阴影,和他因为虚弱而显得格外清晰的五官轮廓。一种难以言喻的平静和酸楚交织在心头。
她悄悄地,将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往他那边挪动了一点点。他们的手,几乎要挨在一起,能感受到彼此手背传来的、细微的体温。
沈砚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但没有睁开眼,也没有挪开手。
两只手,就那样静静地,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隔着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距离,分享着这劫后余生的、短暂的安宁与一点点……心照不宣的暖意。
屋外,土狗不再吠叫,懒洋洋地趴在地上晒太阳。鸡群在篱笆边咯咯地啄食。
烟火人间,片刻宁谧。
而未来,仿佛也在这静谧中,透出了一丝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