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仓角落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惨白的月光勾勒出三方对峙的剪影:半跪在地、强忍剧痛的沈砚;扶着他、脸色苍白的林晚;以及手持铁管、惊恐喘息的老赵。
“U盘……什么U盘?!我不知道!”老赵的声音尖锐,带着显而易见的慌乱,他握紧铁管的手微微发抖,眼神却下意识地瞟向身后杂物堆的一个缝隙。这个细微的动作没能逃过沈砚的眼睛。
沈砚的呼吸粗重,冷汗顺着下颌线滴落,在积尘的地面上洇开深色的斑点。他没有理会老赵的否认,只是用那双即使在虚弱中也依旧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平静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力,注视着对方。
“蝰蛇要那个U盘。”他直接点明了来源,声音沙哑却清晰,“我们只拿东西,不伤人。”他重复着自己的底线,尽管此刻他才是看起来更脆弱的一方。
听到“蝰蛇”的名字,老赵的身体明显颤抖了一下,脸上血色尽褪,恐惧几乎化为实质。他嘴唇哆嗦着,看着沈砚肩上不断扩大的血迹和那张年轻却写满痛楚与坚韧的脸,又看了看旁边那个女孩眼中纯粹的担忧和一丝不忍,举着铁管的手臂慢慢垂落了一些。
“他……他还是不肯放过我……”老赵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绝望,“那东西……那东西会害死更多人的!我不能给他!”
这话让林晚心中一动。会害死更多人?难道这个U盘里装的,不是普通的黑市秘密?
沈砚的眉头也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他没有追问U盘的内容,那不是他此行的目的,知道得越多可能越危险。他强撑着想要站起来,这个动作却让他眼前一黑,身体猛地一晃,若非林晚死死扶住,几乎要栽倒在地。
“沈砚!”林晚惊呼,用尽全身力气支撑住他,感觉他的身体滚烫而沉重,显然高烧和伤口崩裂正在迅速消耗他最后的精力。“你怎么样?”
沈砚闭了闭眼,稳住呼吸,摇了摇头,目光却依旧锁定在老赵身上,带着最后通牒般的冷厉:“东西……给我们。你……可以走。”他给出了承诺,尽管这个承诺能否兑现,取决于蝰蛇是否守信,但此刻,这是他能给出的最大让步。
老赵看着沈砚那副随时可能倒下却依旧带着迫人气势的样子,又看了看粮仓外无边的黑暗,仿佛能感觉到蝰蛇爪牙的逼近。他脸上的挣扎和恐惧交织,最终,一种认命般的颓然取代了一切。
他无力地放下铁管,发出“哐当”一声轻响。他佝偻着背,走到那个杂物堆旁,颤抖着手,从一堆破布和废纸下面,摸索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方块。
他拿着那个小方块,却没有立刻递给沈砚,而是抬起头,浑浊的老眼带着一种最后的、近乎哀求的神色看着他们:“东西……可以给你们。但求你们……看在都是被逼无奈的份上,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沈砚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林晚却忍不住问道:“什么忙?”
老赵从怀里摸索着,又掏出一张皱巴巴、边缘磨损严重的旧照片,递了过来。月光下,照片上是一个笑容温婉的年轻女人,怀里抱着一个看起来只有两三岁、虎头虎脑的小男孩。
“这是我女儿和外孙……”老赵的声音哽咽,“他们住在邻省柳河市。我出事以后,就没敢再联系他们……我怕连累他们。”他颤抖地指着照片背面用圆珠笔写下的一行模糊地址,“如果……如果你们有机会,帮我把这张照片……带给他们,就说……就说我对不起他们,但我没做伤天害理的事……”
这是一个父亲和外公最后的托付,充满了无奈与心酸。
林晚看着那张承载着思念与愧疚的照片,鼻子一酸,下意识地接了过来。她看向沈砚,眼中带着询问。
沈砚的目光在照片和老赵哀求的脸上停留了片刻,那冰冷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波动。他没有点头,也没有反对,只是将目光重新投向老赵手中的油布包裹。
老赵明白了他的意思,颤抖着,将那个包裹着银色U盘的油布包,递到了沈砚面前。
沈砚用没受伤的右手接过,入手沉甸甸的,仿佛承载着不止是数据,还有未知的危险和一个人破碎的家庭。他看也没看,直接将U盘塞进口袋,然后对林晚低声道:“走。”
他必须立刻离开,他的身体已经快到极限。
林晚扶着他,两人艰难地转身,向着粮仓门口的光亮挪去。
身后,传来老赵压抑的、如同受伤老兽般的呜咽声。
走出粮仓大门,重新沐浴在冰冷的月光下,林晚才感觉自己像是重新活了过来。她紧紧攥着手里那张皱巴巴的照片,感觉它烫得像块火炭。
沈砚的状况却更加糟糕。离开紧绷的危险环境,强撑的意志似乎瞬间松懈,他身体一软,几乎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了林晚身上,呼吸微弱而急促,意识似乎开始模糊。
“沈砚!坚持住!我们拿到药了,我们这就回去!”林晚用肩膀死死顶住他,声音带着哭腔,搀扶着他,一步一步,踉跄地向着来时的方向,向着那个破败但至少能暂时栖身的仓库挪动。
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射在荒草丛生的地面上,显得格外孤寂而沉重。
口袋里的U盘冰冷坚硬,手中的照片却带着一丝残存的人间温度。
前路依旧黑暗,但他们拿到了续命的药品,也背负上了一个陌生人的沉重嘱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