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托车引擎的咆哮声和那群人肆无忌惮的喧哗,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暂时打破了化工厂外围凝滞的紧张。门口那两个守卫的注意力被同伴的归来吸引,警惕性出现了短暂的松懈。
就是现在!
沈砚强忍着左肩传来的、因刚才骤然紧绷而加剧的剧痛,对林晚使了个眼色。无需言语,林晚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用力点头,扶住他,两人如同两道紧贴着地面的影子,趁着门口守卫视线转移、厂区内因新人到来而产生片刻嘈杂的间隙,从堆积的预制板阴影中猛地窜出,以最快的速度,悄无声息地滑入了化工厂那洞开的、如同巨兽獠牙般的大门。
一进入厂区,一股更加浓烈、混杂着强烈化学腐蚀气味、铁锈、机油和某种生活垃圾腐败的恶臭扑面而来,几乎令人作呕。内部空间比从外面看起来更加庞大和昏暗,废弃的反应釜、纵横交错的锈蚀管道、坍塌的传送带和堆积如山的不知名废料,构成了一个如同钢铁迷宫般的诡异世界。只有几缕惨淡的晨曦,从破损的屋顶和高窗艰难地透射下来,在布满油污和灰尘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破碎的光斑。
沈砚和林晚迅速隐蔽在一座巨大的、早已停止运转的离心机后面,背靠着冰冷粗糙、布满锈迹的金属外壳,剧烈地喘息着。刚才那短暂的冲刺,几乎耗尽了沈砚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一点力气,他额头上冷汗涔涔,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左肩的伤口处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痛楚,让他几乎站立不稳,全靠林晚用身体死死顶住。
“还好吗?”林晚压低声音,气息不稳地问,担忧地看着他。
沈砚闭着眼,急促地呼吸了几次,勉强压下喉咙口的腥甜,摇了摇头,示意自己还能坚持。他的目光却如同最精密的雷达,迅速扫视着周围的环境。
厂区内并不安静。之前进来的那几个人的喧哗声从深处传来,似乎还夹杂着零星的、其他方向的脚步声和模糊的交谈。这里盘踞的人,可能比蝰蛇描述的要多。
“不能……久留。”沈砚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只剩气音,“找……他们的头目……或者……储藏点。”
他们的目标是制造足够的混乱,或者找到有价值的东西作为谈判筹码,迫使这伙人离开,或者至少拿到蝰蛇想要的结果。硬拼是死路一条,只能智取,或者说,险中求胜。
沈砚根据声音的方向和厂区大致布局的判断,指了指一条被巨大管道阴影覆盖、相对隐蔽的通道。“这边……小心。”
两人再次开始移动,沿着管道的阴影,向着厂区深处潜行。沈砚的脚步虚浮,身体大部分重量压在林晚身上,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林晚则全力支撑着他,同时瞪大了眼睛,警惕地观察着前后左右,耳朵竖起来,不放过任何一丝异常的声响。
厂区内废弃的设施为他们提供了绝佳的掩护,但也充满了未知的危险。脚下时常会踩到滑腻的油污或松动的零件,发出细微却足以让人心惊肉跳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的有毒化学物质残留,刺激着他们的呼吸道,带来阵阵不适。
突然,前方拐角处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和说话声,正在向他们这个方向靠近!
“妈的,这鬼地方,冷死了……”
“少废话,赶紧巡完这圈回去喝酒……”
是巡逻的人!
沈砚反应极快,猛地将林晚拉向旁边一个半开着门的、像是旧配电室的小房间。房间里面堆满了破烂的桌椅和废弃的电线,散发着浓重的霉味。两人迅速躲了进去,紧紧贴在门后的墙壁上,屏住呼吸。
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手电筒光束胡乱扫过的光亮,从门外经过。两个骂骂咧咧的声音清晰地传入耳中。
“……听说蛇哥那边最近盯得紧?”
“怕个鸟!咱们有家伙,他敢来,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还是小心点好……对了,老大让看着点后面那个仓库,说新到的那批‘货’不能出岔子……”
“知道了,啰嗦……”
声音和脚步声逐渐远去。
仓库?新到的“货”?
沈砚和林晚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信息。这或许是一个突破口!如果能找到那个仓库,弄清楚那批“货”是什么,或许能成为他们谈判的筹码,或者制造混乱的契机。
等待巡逻者的声音彻底消失后,两人才小心翼翼地从配电室里出来。沈砚根据刚才听到的只言片语和厂区结构的推断,调整了方向,指向更深处、光线也更加昏暗的一个区域。
“那边……”他低声道。
越往深处走,环境越发破败阴森,空气中的异味也更加复杂难闻。废弃的罐体上布满了诡异的彩色斑痕,地上偶尔能看到散落的、不知是何用途的化学药剂瓶。一种无形的压力笼罩在心头。
终于,在绕过几个巨大的沉淀池后,他们看到了一栋相对独立、门窗都被厚重铁皮加固过的矮房。房子门口随意地堆着些空木箱和油桶,一把巨大的铁锁挂在门上,但旁边一扇小侧窗的玻璃破碎了,留下一个可供人钻入的洞口。
这里,很可能就是刚才那两人提到的“仓库”。
沈砚在距离仓库十几米外的一堆废弃轮胎后停下,仔细观察。仓库周围很安静,似乎没有守卫,但不确定里面是否有人。
“我进去……看看。”沈砚喘息着说,试图挣脱林晚的搀扶。他知道里面可能更危险。
“不行!”林晚死死抓住他的手臂,眼神坚决,“你这样子怎么进去?我去!”她的声音虽然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她不能让他再冒险了。
沈砚看着她,看着她眼中混合着恐惧和勇敢的光芒,看着她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却异常坚定的下颌线。他想反对,但身体的虚弱和左肩持续传来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剧痛,让他无法逞强。
他沉默了几秒,最终,极其艰难地,点了点头。他从口袋里掏出那个一直贴身藏着的金属盒,塞到林晚手里。“……拿着。如果……有不对劲……用它……试试。”他不确定这玩意儿在危机时刻能有什么用,但这是他目前唯一能想到的、或许超出常规的倚仗。
林晚接过那冰冷的金属盒,紧紧攥在手心,仿佛它能带来勇气。她看了一眼沈砚苍白而担忧的脸,深吸一口气,压低身体,如同灵巧的猫,借助废弃物的掩护,迅速而无声地向着那个破碎的窗口靠近。
沈砚靠在冰冷的轮胎上,目光死死锁定着她的背影,右手紧紧握成了拳,因为用力,指节泛白,左肩的伤口随着他急促的呼吸阵阵抽痛。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林晚顺利到达窗下,侧耳倾听片刻,里面没有任何动静。她不再犹豫,用手护住头脸,小心翼翼地从那破碎的窗口钻了进去,身影消失在仓库内部的黑暗中。
沈砚的心,也随之提到了嗓子眼。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仓库里没有任何声音传出来。
就在沈砚的焦虑达到顶点,几乎要不顾一切冲过去的时候——
“砰!!!”
一声巨大的、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猛地从仓库内部传来!紧接着是玻璃碎裂和金属扭曲的刺耳声响!一股浓烟夹杂着火光,从那个破碎的窗口和门缝里猛地窜了出来!
“林晚!!!”
沈砚目眦欲裂,嘶吼出声,不顾一切地朝着仓库冲了过去!左肩的剧痛和全身的虚弱在这一刻仿佛消失不见,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她不能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