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防警报刺耳的呜鸣和身后逐渐升腾的火光与喧嚣,成了他们逃离炼狱的背景音。沈砚紧握着林晚的手,几乎是拖拽着她,沿着那条堆满工业废料、湿滑泥泞的小路发足狂奔。肾上腺素在生死关头汹涌分泌,暂时压过了左肩那足以令人昏厥的剧痛和高烧带来的眩晕,支撑着他榨干身体里最后一丝潜能。
林晚跟在他身后,肺部火辣辣地疼,双腿如同灌了铅,但求生的本能和对沈砚的绝对信任让她不敢有丝毫停歇。她能感觉到他掌心黏腻的汗水与血迹,能听到他如同破风箱般粗重艰难的喘息,每一次都让她心惊肉跳,生怕他下一秒就会倒下。
他们不敢回头,只知道拼命向前。小路蜿蜒,通向化工厂后方那片更加荒芜的区域——干涸的河床、丛生的芦苇和废弃的农田。身后的叫骂声和警报声在穿过几个弯道后,渐渐变得模糊、遥远,最终被呼啸的风声和彼此剧烈的心跳所取代。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沈砚的脚步一个踉跄,带着林晚一起重重地摔倒在及膝高的枯黄芦苇丛中,两人滚作一团。
“呃……”沈砚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哼,左肩着地带来的冲击几乎让他瞬间失去意识,眼前阵阵发黑,冷汗如同瀑布般涌出,瞬间浸透了本就污浊不堪的衣物。
“沈砚!”林晚慌忙爬起身,顾不上自己摔疼的地方,扑到他身边。只见他双眼紧闭,脸色是一种骇人的死灰,嘴唇泛着青紫色,身体因为极致的痛苦而微微痉挛,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坚持住!沈砚,坚持住!”林晚的声音带着哭腔,手忙脚乱地将他扶起,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她环顾四周,这里是一片开阔的河滩,远处是废弃的农田,根本无处藏身。必须找个能遮挡的地方!
她的目光焦急地扫过,最终定格在河床对岸,一个不起眼的、被杂草半遮掩的混凝土桥洞。那座桥似乎早已废弃,桥洞幽深,看起来是眼下唯一能提供些许庇护的所在。
“我们去那边!”林晚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将沈砚的一条胳膊架在自己脖子上,几乎是半背半拖地,搀扶着他,踉跄着蹚过干涸但布满碎石的河床,艰难地挪向了那个桥洞。
桥洞内比外面更加阴冷潮湿,空气中弥漫着淤泥和水藻腐烂的气息。空间不大,但足以容纳两人蜷缩躲避。林晚将沈砚小心地放在相对干燥一些的墙角,让他靠坐着。
此刻的沈砚,已经彻底陷入了半昏迷状态。高烧卷土重来,身体烫得吓人,嘴唇干裂出血,眉头死死拧在一起,仿佛正承受着无边的痛苦。左肩的绷带早已被鲜血、汗水和污渍浸透,颜色暗沉,散发出不好的气味。
林晚的心沉到了谷底。她知道,爆炸、逃亡和刚才那一摔,让他的伤势急剧恶化。蝰蛇给的那些口服药和老陈的伤药,在这样严重的创伤和感染面前,显得如此无力。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首先,需要水清理伤口。她冲出桥洞,在河床边缘找到一小洼尚未完全干涸、相对干净的积水,用自己的内衫衣角蘸湿,又迅速返回。
她小心翼翼地解开沈砚肩头那惨不忍睹的绷带,当伤口完全暴露在昏暗光线下时,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伤口周围的皮肉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黑紫色,肿胀得厉害,边缘外翻,不断有浑浊的、带着血丝的脓液渗出,甚至能看到里面隐约的、不再鲜红的肌肉组织。感染已经非常严重,甚至可能出现了局部坏死!
不能再拖了!必须立刻进行清创,把腐肉和脓液清除掉,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这个认知让林晚的手开始发抖。她没有工具,没有麻药,甚至没有足够干净的水和布。而清创的过程,无疑是极其痛苦的。
她看着沈砚昏迷中依旧痛苦的神情,想起他之前为了不让她担心而强忍疼痛的样子,心如刀绞。但现在,不是心软的时候。
她将匕首在积水中反复冲洗,又用蘸湿的布条擦拭干净。然后,她跪坐在沈砚面前,深吸一口气,用颤抖却坚定的声音对着昏迷的他低语,仿佛在给他打气,也像是在给自己壮胆:
“沈砚……你忍一忍……必须把坏掉的东西弄出来……不然你会死的……”
她不知道他能否听见。
她先用湿布尽量清理了伤口周围,然后,拿起那把冰冷的匕首,咬紧下唇,将刀尖对准了伤口边缘一处明显发黑坏死的组织……
刀尖刺入腐肉的触感让她胃里一阵翻涌。几乎在同时,沈砚的身体猛地一颤,即使是在深度昏迷中,那刻入骨髓的剧痛也让他发出了野兽般的、压抑在喉咙深处的嘶吼!他无意识地挣扎起来,右手胡乱地挥舞!
“按住他!沈砚!坚持住!”林晚带着哭腔喊道,一边用左手死死压住他乱动的右臂和身体,一边右手稳住匕首,强迫自己冷静、精准地,一点点剜去那些发黑、溃烂的组织。脓血顺着伤口流出,腥臭扑鼻。
这个过程短暂却如同酷刑。对沈砚是,对林晚更是。她的眼泪混合着汗水不断滴落,手下却不敢有丝毫停顿和偏差。每一下,都像是在切割她自己的心。
当最后一点明显坏死的组织被清除,流出相对新鲜的血液时,林晚几乎虚脱。她迅速用干净的湿布(已经找不到更干净的东西了)擦拭伤口,然后将医疗包里最后那点消炎药膏全部挤上去,用最后一块相对干净的无菌纱布重新包扎好。
做完这一切,她瘫坐在沈砚身边,看着他被剧痛折磨后更加惨白的脸和微弱起伏的胸膛,浑身都被冷汗浸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她的手因为过度用力和使用匕首而不住颤抖,上面沾满了他的血和脓液。
桥洞里异常安静,只有沈砚微弱而艰难的呼吸声,和洞外风吹过芦苇的沙沙声响。
林晚靠在冰冷的混凝土墙壁上,疲惫和绝望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他们拿到了U盘,却陷入了更深的危机;他们逃出了化工厂,沈砚却命悬一线。前路在哪里?希望在哪里?
她伸出手,轻轻握住沈砚冰凉的手,将脸颊贴在他滚烫的额头上,泪水无声地滑落。
“沈砚……你别死……求你……”她低声啜泣着,所有的坚强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和祈求。
就在这时,她一直紧攥在另一只手里的那个金属盒,似乎……又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伴随着一丝几乎无法感知的、转瞬即逝的温热?
林晚猛地抬起头,看向那个金属盒。它静静地躺在她手心,没有任何光,也没有再震动,仿佛刚才只是她的错觉。
是错觉吗?还是……它在回应着什么?
她抬起头,望向桥洞外灰蒙蒙的天空,眼中充满了迷茫,以及一丝被这接连不断的异常所点燃的、微弱却顽固的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