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谷地带比他们预想的还要难走。雨水汇成的溪流变得湍急浑浊,冲刷着河床上的卵石,发出哗啦啦的声响。两岸是陡峭的、长满湿滑苔藓的岩壁,可供通行的狭窄小径时断时续,常常需要手脚并用地攀爬,或者冒险踩着湿滑的石头过河。
沈砚始终走在前面探路,他的手像铁钳一样稳固,每一次回身搀扶林晚,都精准而有力。林晚拄着简陋的手杖,小心地跟随着他的脚步,将大部分的信任和自身的重量都交付给那只与她紧紧相握的手。
他的掌心温热,带着常年握枪和武器留下的薄茧,摩擦着她的皮肤,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心感。她不再去看向下奔流的浑浊河水,也不再畏惧脚下湿滑的青苔,只是专注地看着他宽阔的背脊,跟着他踏出的每一个脚印。
“当心这里,石头松了。”沈砚低沉的声音传来,他停下脚步,用力踩了踩前方一块看似稳固的巨石,石头微微晃动。他侧过身,向林晚伸出双手:“我扶你过来。”
林晚点点头,将手杖换到另一只手,信任地将双手递给他。沈砚稳稳地握住她的手腕,几乎是半提着她,帮助她轻盈地越过了那块危险区域。落地时,她的身体因惯性微微撞进他怀里,他下意识地环住她的腰,稳住她。
一瞬间的贴近,能感受到彼此胸膛下急促的心跳和温热的体温。林晚的脸颊贴着他微湿的作战服,鼻尖全是属于他的、混合着汗水与山林气息的味道。
沈砚很快松开了手,仿佛那只是一个单纯的保护动作,但他耳根泛起的那抹不易察觉的微红,却泄露了瞬间的悸动。他转过身,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静:“继续走。”
“嗯。”林晚低应一声,跟了上去,心底却像被投入一颗小石子的湖面,漾开圈圈涟漪。
中午过后,他们找到一处被几块巨大岩石环绕的浅滩休息。阳光炙烤着河滩上的石头,蒸腾起湿热的水汽。
沈砚让林晚坐在一块相对干燥平坦的岩石上,自己则蹲在溪边,用饭盒取了水,又仔细检查过滤后才递给她。
“喝点水。”他的目光扫过她因行走而更显红肿的脚踝,眉头几不可查地蹙起,“脚怎么样?”
“还好,能坚持。”林晚接过水,小口喝着。她不想成为他的负担,尤其是在这种环境下。
沈砚没说话,只是沉默地拿出药膏,示意她抬起脚。他半跪在她面前,动作熟练地解开早上包扎的纱布,看到红肿没有加剧,似乎松了口气。然后,他重新蘸了药膏,用指腹极其轻柔地、均匀地涂抹在伤处。
他的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和粗糙的触感,按压在肿胀的皮肤上,带来一丝舒缓的刺痛,随即又被一种奇异的、令人心跳加速的温柔所取代。林晚低头看着他专注的侧脸,看着他低垂的、长长的睫毛,和他紧抿的、显得格外认真的唇线,心里软成一片。
他这样一个习惯了杀戮与黑暗的男人,此刻却半跪在她面前,为她处理着微不足道的脚伤,动作小心得如同对待易碎的珍宝。
涂抹好药膏,他拿出干净的纱布,重新仔细包扎。他的手指灵活,打结的动作干净利落。
“谢谢。”林晚轻声说。
沈砚抬起头,目光与她相遇。阳光从他身后照过来,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圈模糊的光晕,让他冷硬的轮廓柔和了许多。他没说什么,只是伸出手,轻轻拂开她额前被汗水粘住的一缕碎发。
这个动作自然而亲昵,带着一种无需言说的疼惜。
就在这时,沈砚的动作猛地一顿,眼神瞬间锐利如鹰隼,倏地转向河谷上游的方向。他周身那种放松的气息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全然的警惕和冰冷。
“怎么了?”林晚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下意识地压低声音。
沈砚没有立刻回答,他维持着半跪的姿势,侧耳倾听,目光死死锁定在上游那片茂密的灌木丛后。过了几秒,他才用极低的声音,几乎是气声说道:“有人。不止一个。距离大概三百米,正在朝我们这个方向移动。”
林晚的呼吸一窒,心脏骤然收紧。是那支军方小队?还是“夜枭”的追兵?
沈砚迅速而无声地站起身,同时将林晚也拉了起来。他示意她保持绝对安静,然后拉着她,快速而灵巧地躲到了旁边几块交错垒起的巨大岩石后面。这里的视野被岩石遮挡,形成了一个天然的隐蔽死角。
他将林晚护在身后,自己则贴着岩石边缘,利用一道狭窄的缝隙,警惕地观察着上游的动静。他反手抽出了腰间的匕首,冰冷的金属光泽在阳光下一闪而过。
林晚紧靠在他身后,能感受到他背部肌肉的紧绷和那种蓄势待发的力量。她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手心里瞬间沁出了冷汗。河谷里只剩下湍急的水声和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但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危险感,正随着上游隐约传来的、被水声掩盖的细微动静,缓缓逼近。
沈砚的身体像一张拉满的弓,一动不动,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睛,透过岩石的缝隙,锐利地捕捉着远处的一切异动。他微微侧过头,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对林晚说:
“别怕,有我在。”
他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带着一种能安定人心的力量。林晚看着他坚实可靠的背影,深吸一口气,用力点了点头,将所有的恐惧都压了下去,只剩下全然的信任。
她轻轻伸出手,抓住了他身后的衣角,仿佛这样就能汲取更多与他并肩的力量。
河谷的水声依旧喧嚣,但在这几块巨石的阴影下,空气仿佛凝固了。未知的危险正在靠近,而他们,如同蛰伏的猎手,亦或是被追踪的猎物,等待着命运下一刻的揭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