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昌大厦矗立在香港九龙的老城区，像一位被时代遗忘的老者。这座建于上世纪七十年代的住宅楼，外墙的米黄色瓷砖早已斑驳脱落，露出里面灰黑色的水泥。大厦入口处的铁闸门锈迹斑斑，每次开关都会发出刺耳的\"吱呀\"声，仿佛在抗议被人打扰。
古仔站在大厦对面的马路边，抬头数着楼层。二十层的老楼在周围新建的玻璃幕墙大厦中显得格外矮小破旧。他穿着黑色皮夹克，脖子上挂着父亲留给他的老式尼康相机，手指不停地敲打着相机外壳。
\"喂，安仔，你确定是这里？\"古仔转头问身旁的朋友。
安仔推了推鼻梁上的圆框眼镜，低头查看手机上的地图：\"没错，就是德昌大厦。网上说这里从十年前就开始闹鬼，电梯经常自己运行，还有人半夜听到女人唱粤剧的声音。\"
\"切，这种传闻香港每栋老楼都有啦。\"古仔嘴上这么说，眼睛却紧盯着大厦七楼的一个窗户，那里窗帘微微晃动，像是有人刚刚离开窗边。
\"那你还来？\"安仔收起手机，从背包里掏出一个电磁场检测仪，\"我可是做足了准备。听说这里的保安上个月辞职了，就是因为半夜巡楼时看到了不干净的东西。\"
古仔咧嘴一笑，露出标志性的虎牙：\"所以才刺激嘛！我老爸总说现在的年轻人胆子小，我今天就要拍点猛料给他看看。\"
两人穿过马路，站在德昌大厦的入口处。一阵阴冷的风从大厦内部吹出，古仔不由得打了个寒颤。铁闸门半开着，里面昏暗的走廊像一张等待猎物自投罗网的嘴。
\"走啦，别怂。\"古仔拍拍安仔的肩膀，率先走了进去。
一踏入大厦，温度骤然降低了几度。走廊天花板上的荧光灯管滋滋作响，投下惨白的光。墙上的绿色油漆剥落成奇怪的形状，古仔总觉得那些斑驳的痕迹像是一张张扭曲的人脸。
\"电梯在那边。\"安仔指着走廊尽头。
两人走向电梯，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回荡。古仔注意到，虽然是大白天，整栋大厦却安静得出奇，没有电视声，没有小孩哭闹，甚至连煮饭的油烟味都没有，仿佛整栋楼都是空的。
电梯门是那种老式的金属栅栏，古仔按下上行按钮，里面传来齿轮转动的咔咔声，像是某种机械生物的喘息。
\"这电梯比我爷爷还老。\"古仔试图缓解紧张的气氛。
安仔没有回应，他盯着手中的电磁场检测仪，眉头越皱越紧：\"奇怪，这里的电磁场波动很不正常...\"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栅栏门缓缓打开，露出里面狭小的空间。古仔刚要迈步进去，突然停住了——电梯里站着一个穿灰色制服的老保安。
老保安的皮肤像风干的橘子皮，布满皱纹和老年斑。他微微佝偻着背，浑浊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两个年轻人。
\"去几楼？\"老保安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古仔和安仔交换了一个眼神。安仔小声说：\"不是说保安都辞职了吗？\"
\"十...十三楼。\"古仔随口编了个数字，香港的大厦通常没有十三楼，这个数字被认为不吉利。
老保安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像是要笑又忍住。他慢慢按下按钮，电梯门嘎吱嘎吱地关上。电梯开始上升，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你们不是这里的住户。\"老保安突然说，这不是疑问句。
\"我们...来找朋友。\"安仔紧张地回答。
老保安没有接话，只是盯着电梯楼层显示器。古仔注意到，显示器上的数字跳得异常缓慢，而且每跳一层，电梯都会轻微震动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外面撞击电梯井。
当显示器跳到12楼时，电梯突然剧烈晃动了一下，然后完全停住了。灯光闪烁几下，彻底熄灭。
\"搞什么鬼？\"古仔在黑暗中摸索着手机，打开手电筒功能。
惨白的光线下，他看到老保安的脸几乎贴在自己面前，那双浑浊的眼睛在黑暗中泛着诡异的光。
\"十三楼到了。\"老保安说，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
电梯门缓缓打开，外面是一条古仔从未见过的走廊。墙纸是褪色的暗红色，地上铺着老式花纹地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和某种古龙水混合的古怪气味。
最诡异的是，电梯显示器明明显示的是13，但电梯按钮板上根本没有13这个数字。
\"这不可能...\"安仔的声音发抖，\"这栋大厦根本没有十三楼！\"
老保安站在电梯门口，做了个\"请\"的手势：\"你们不是要找朋友吗？\"
古仔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惧，但好奇心驱使他迈出了电梯。安仔犹豫了一下，也跟了出来。他们刚踏出电梯，身后的栅栏门就猛地关上，电梯轰隆隆地下行而去，留下两人站在这个不该存在的楼层。
\"现在怎么办？\"安仔紧握着电磁场检测仪，上面的指针疯狂摆动。
古仔深吸一口气：\"既然来了，就看看呗。说不定能拍到好东西。\"
他们沿着走廊前进，地毯吸收了脚步声，但古仔总觉得有人在跟着他们。走廊两侧是一扇扇深棕色的木门，门牌号码都是13开头：1301、1302、1303...
\"这些门...\"安仔突然停下，\"你看门缝。\"
古仔蹲下身，发现每扇门下面都有一线光亮透出，隐约还能听到电视声、炒菜声、甚至小孩的笑声。但当他将耳朵贴在1304的门上时，所有的声音又突然消失了。
\"有人在吗？\"古仔敲了敲门。
没有回应。他试着转动门把手，出乎意料的是，门开了。
\"喂！不能随便进别人家啊！\"安仔紧张地拉住他。
古仔已经推开了门，里面是一个典型的七十年代香港家庭布置：藤制家具、老式电视机、墙上挂着发黄的明星海报。餐桌上摆着三菜一汤，还冒着热气，但房间里空无一人。
\"见鬼了...\"古仔走进屋内，手指划过餐桌，确认那热气是真实的。
安仔站在门口不敢进来：\"古仔，我觉得不对劲。我们得离开这里。\"
就在这时，他们听到走廊尽头传来高跟鞋的声音。咔、咔、咔...缓慢而有节奏。
古仔迅速退出房间，轻轻关上门。两人屏住呼吸，看着走廊尽头。
一个穿红色旗袍的年轻女子从转角处走来。她留着那个年代流行的波浪短发，涂着鲜艳的口红，手里拎着一个老式皮包。女子看到他们，明显愣了一下。
\"你们...是新搬来的？\"女子开口，声音清脆但带着一种奇怪的腔调，像是很久没说过话。
古仔不知如何回答，安仔抢先说：\"我们...迷路了。请问电梯在哪里？\"
女子露出困惑的表情：\"电梯？哦，你说升降机啊，在走廊那头。\"她指了指相反的方向，\"你们住几号房？要不要来我家喝杯茶？\"
古仔注意到女子的旗袍下摆有些透明，像是被水打湿过。更奇怪的是，她的影子在走廊昏暗的灯光下显得特别淡，几乎看不清楚。
\"不用了，谢谢。我们得走了。\"古仔拉着安仔就要离开。
女子突然抓住古仔的手腕：\"等等！\"她的手指冰凉刺骨，\"你们...有没有看到我的孩子？\"
古仔感到一阵寒意从脊背窜上来：\"没、没有。\"
女子的眼睛突然涌出泪水，但流下的不是眼泪，而是暗红色的液体：\"我找不到他了...我找了很久很久...\"
安仔吓得后退几步，撞到了墙上。墙上挂着一面老式镜子，镜子里反射出的走廊空无一人——没有他们，也没有那个女子。
\"古仔！镜子！\"安仔尖叫起来。
女子似乎也注意到了镜子的异常，她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转身就跑，红色旗袍在走廊尽头一闪而逝。
古仔的心脏狂跳，他拉起安仔：\"快跑！\"
两人沿着女子指的方向狂奔，但走廊似乎无限延伸，所有的门牌号都变成了1313。温度越来越低，他们的呼吸在空气中形成白雾。
\"电梯！\"安仔突然指着前方。
那部老式电梯不知何时又回到了这一层，栅栏门敞开着，像是在等待他们。两人冲进电梯，疯狂地按关门键和1楼按钮。
电梯门缓缓关闭的瞬间，古仔看到走廊两侧所有的门都打开了，无数苍白的手从门内伸出，向他们抓来...
电梯开始下降，两人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那...那到底是什么？\"安仔的声音颤抖。
古仔摇摇头，突然注意到电梯角落里有一张发黄的报纸。他捡起来，头版是一则1978年的新闻：《德昌大厦突发火灾，十三名住户不幸遇难》。
报纸上的照片里，一个穿红色旗袍的年轻女子站在废墟前，怀里抱着一个婴儿。
电梯猛地一震，停在了1楼。栅栏门打开，外面是明亮的大厦入口。两人连滚带爬地冲出电梯，头也不回地跑出德昌大厦。
当他们气喘吁吁地停在马路对面时，古仔才发现自己一直紧握着那张旧报纸。他颤抖着打开相机，查看刚才拍的照片。
所有在13楼拍摄的照片都变成了模糊的红色色块，只有最后一张能勉强辨认——那是电梯关闭前的一刻，老保安站在走廊尽头，脸上带着诡异的微笑，而他的身后，密密麻麻站满了面色惨白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