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三蹲在田埂上,粗糙的手指捻着一把焦黑的麦穗,眉头拧成了疙瘩。七月的太阳毒辣辣地挂在头顶,可他却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来。这已经是第三天了,他家的麦田里出现了这些奇怪的焦痕,像是被火烧过,却又找不到半点火星子。
\"三哥,你这地咋回事啊?\"隔壁田里的老赵头隔着老远喊道,声音在闷热的空气中显得格外刺耳。
王三摇摇头,没答话。他站起身,拍了拍沾满泥土的裤子,目光扫过那片诡异的焦痕——它们呈圆形,直径约莫两尺,边缘整齐得像是用圆规画出来的。更怪的是,这些焦痕只在夜间出现,白天干活时从没见着。
\"邪门...\"王三嘟囔着,把麦穗扔在地上,用脚碾进泥土里。
回家的路上,王三总觉得背后有什么东西跟着。他几次猛地回头,却只看到空荡荡的土路和被风吹得沙沙作响的玉米地。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那影子却似乎比他本人更加佝偻,像是背负着什么看不见的重物。
王三家是村里最靠西的一户,三间土坯房围成的小院,院墙是用玉米秆扎成的,早已东倒西歪。他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那只老黄狗有气无力地叫了两声。
\"死狗,叫什么叫!\"王三骂了一句,却觉得自己的声音干涩得不像话。
晚饭是稀粥和咸菜,王三一个人坐在堂屋的方桌前,油灯的光亮勉强照亮他面前的一小片区域。屋外开始起风,玉米秆墙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是无数细小的爪子在挠。
王三突然觉得脖子后面一凉,像是有人对着他吹气。他猛地回头,油灯的光影在土墙上跳动,形成各种扭曲的形状,但屋里确实只有他一个人。
\"见鬼...\"王三嘟囔着,三两口扒完饭,准备早早睡觉。
半夜里,王三被一阵奇怪的声响惊醒。那声音像是有人在院子里踱步,脚步很轻,却很有规律——啪嗒、啪嗒、啪嗒。老黄狗反常地没有叫,反而发出一种呜咽声,像是被什么吓着了。
王三摸出枕头下的手电筒,光柱刺破黑暗。他屏住呼吸,仔细听着。脚步声停了,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细微的声音——像是指甲在木头上刮擦。
\"谁?\"王三壮着胆子喊了一声,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没有回答,但那刮擦声却停了。王三等了半晌,终于鼓起勇气下床,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他的手刚碰到门闩,就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从指尖传来,冻得他差点叫出声。
门闩自己动了。
王三眼睁睁地看着那根木门闩缓缓地、一点一点地向左移动,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他的血液仿佛凝固了,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动弹不得。
当门闩完全移开,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黑暗中,王三似乎看到一只苍白的手从门缝中缩了回去。
\"啊!\"王三终于发出一声尖叫,猛地扑上去把门死死抵住。他的后背紧贴着门板,能感觉到门外有什么东西在轻轻推搡,力道不大,却持续不断。
王三不知道自己在门边站了多久,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那诡异的推力才消失。他瘫坐在地上,全身被冷汗浸透,手电筒早就没电了。
天亮后,王三拖着疲惫的身子去了村东头的李阿婆家。李阿婆是村里有名的神婆,据说年轻时跟一个游方的道士学过些本事。
李阿婆的小院比王三家的还要破旧,院子里种着些奇怪的草药,散发着一股苦涩的味道。老太太正坐在门槛上晒太阳,见王三来了,浑浊的眼睛眯了眯。
\"三小子,你身上有阴气。\"李阿婆开门见山地说,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王三扑通一声跪下了,\"阿婆救命!我家闹鬼了!\"
李阿婆让王三详细说了这几天的事,听完后,她沉默了很久,手指不停地捻着一串发黑的木头珠子。
\"是饿鬼。\"李阿婆终于开口,\"不是寻常的游魂,是饿死的鬼,怨气重得很。\"
王三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那、那怎么办?\"
李阿婆起身进了屋,片刻后拿出一个脏兮兮的红布包,\"这里面是朱砂和香灰,你回去撒在门槛和窗台上。\"她又从怀里摸出几张黄纸符,\"这些贴在门上、床头,记住,要贴牢。\"
\"就、就这样?\"王三接过东西,手有些发抖。
李阿婆摇摇头,\"这只是暂时挡一挡。要彻底赶走它,得做法事。\"她盯着王三的眼睛,\"你准备好东西:一只黑公鸡、一碗黑狗血、七枚铜钱、一根桃木枝。明晚月圆,正是驱鬼的好时候。\"
王三连连点头,又问:\"阿婆,这鬼...为啥找上我?\"
李阿婆的眼神变得深邃,\"饿鬼找食,不分对象。但你家的麦田...\"她欲言又止,\"那麦田以前是什么地方,你可知道?\"
王三摇头,他家那块地是祖上传下来的,少说也种了几十年麦子了。
\"回去准备吧。\"李阿婆摆摆手,\"记住,天黑后别出门,听到什么动静都别应声,更别开门。\"
王三揣着符咒和红布包回到家,按李阿婆说的撒了朱砂香灰,贴了符纸。说来也怪,做完这些,他心里踏实了不少。
下午,王三去村里张屠夫家要了一碗黑狗血,又花大价钱买了只纯黑的公鸡。铜钱是从他爷爷的旧箱子里翻出来的,已经锈迹斑斑。桃木枝最难找,他跑遍了村子,最后在村后的坟地边上找到一棵野桃树,折了根粗细合适的枝条。
太阳西斜时,王三把所有东西都准备齐全,摆在堂屋的方桌上。黑公鸡被拴在桌腿旁,不时发出几声啼叫,在寂静的院子里显得格外刺耳。
夜幕降临,王三点亮油灯,坐在桌前等待。李阿婆说过,要等到子时,阴气最盛时做法才有效。他不停地看那只老式座钟,时针走得比平时慢了许多。
十一点刚过,院子里突然传来老黄狗凄厉的惨叫,紧接着是一阵扑腾声,然后归于寂静。王三的心跳如鼓,手心全是汗。他想起身查看,又想起李阿婆的警告,硬是坐着没动。
座钟终于敲了十二下,王三深吸一口气,开始按李阿婆教的方法布置法场。他把七枚铜钱按北斗七星的形状摆在地上,中间放上盛黑狗血的碗。桃木枝蘸了血,在黑公鸡的头上画了个奇怪的符号。
\"天清地灵,恶鬼退散...\"王三颤抖着念出李阿婆教的咒语,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的。
刚念完第一遍,油灯的火苗突然剧烈摇晃起来,屋里的温度骤降。王三看到自己的呼气在空气中形成了白雾,而这才七月的天。
\"天清地灵,恶鬼退散...\"他又念了一遍,这次声音大了些。
桌上的黑公鸡突然疯狂地扑腾起来,翅膀拍打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响声。王三惊恐地发现,鸡的眼睛变成了血红色,正死死盯着他身后的某个地方。
王三不敢回头,继续念第三遍咒语。就在这时,他感到一股冰冷的气息喷在他的后颈上,同时耳边响起一个沙哑的声音:\"饿...\"
王三浑身一颤,手中的桃木枝掉在了地上。他僵硬地转过头,看到了一张脸——一张灰白的、扭曲的脸,就贴在他身后不到一寸的地方。那张脸上没有眼睛,只有两个黑洞洞的窟窿,嘴巴大张着,露出参差不齐的黑牙。
\"啊——!\"王三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抓起桌上的黑狗血碗就朝那张脸泼去。
一阵刺耳的尖啸声响彻屋子,那张脸扭曲着后退,消失在黑暗中。油灯熄灭了,王三在黑暗中听到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跌跌撞撞地逃走了。
王三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过了很久,他才颤抖着重新点亮油灯。法场一片狼藉:铜钱散落一地,黑公鸡已经死了,脖子以一种不可能的角度扭曲着,桃木枝断成了两截。
但那张脸不见了。
王三长舒一口气,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他收拾了残局,把死鸡和断掉的桃木枝埋在了院子角落,然后筋疲力尽地倒在床上,很快沉沉睡去。
他做了一个梦。梦中,他站在自家的麦田里,四周弥漫着浓雾。田里的麦子全都枯死了,焦黑的麦穗低垂着,像是无数只干枯的手。雾中传来沙沙的响声,像是很多人在麦田里走动。
突然,所有的麦秆同时转向他,那些焦黑的麦穗裂开了,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牙齿。
王三惊叫着醒来,发现天已经大亮。他浑身冷汗,心脏狂跳不止。窗外阳光明媚,鸟叫声不断,仿佛昨夜的恐怖只是一场噩梦。
他拖着疲惫的身子起床,准备去田里看看。刚走到院门口,他就僵住了——门槛上,赫然印着一个湿漉漉的手印,像是有人在外面站了很久,手按在门上留下的。
手印很小,像个孩子的。
王三的血液瞬间凝固。他想起李阿婆说过的话:\"饿死的鬼,怨气重得很...\"
他突然明白了什么,跌跌撞撞地跑回屋里,翻出爷爷留下的那本发黄的族谱。在最后一页,他找到了记载:民国三十一年,大旱,家中饿死幼子一名,名唤...
王三的手剧烈颤抖起来,族谱上的字迹变得模糊。他感到一阵眩晕,耳边又响起了那个沙哑的声音:\"饿...\"
这次,声音是从他背后传来的。
王三缓缓转身,看到那个东西就站在他身后——一个瘦小的身影,全身灰白,没有五官的脸上只有一张血盆大口,正缓缓向他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