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过后的清晨,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青草的腥味。王小二踩着泥泞的田埂往家走,裤腿和胶鞋上沾满了黄褐色的泥浆。这场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却下得极大,村东头的小河都漫过了堤岸,淹了李老汉家的半亩玉米地。
王小二打了个哈欠,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昨夜雨声太大,他几乎没怎么睡,天刚蒙蒙亮就被母亲赶出来查看田里的情况。好在除了几处低洼地被淹,大多数庄稼都安然无恙。
转过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时,王小二的脚步突然停住了。槐树下的泥地上,多出了一个东西——一个半人高的石像。
\"这是啥时候有的?\"王小二嘀咕着走近。石像表面湿漉漉的,显然在雨里淋了一夜。它雕刻的似乎是个男人,盘腿而坐,双手放在膝上,面容模糊却带着诡异的微笑。最奇怪的是,王小二总觉得这石像有几分眼熟。
\"小二,看啥呢?\"身后传来张大爷的声音。
王小二回头,看见张大爷扛着锄头走过来,便指着石像道:\"张大爷,您知道这是谁放这儿的吗?昨儿个还没有呢。\"
张大爷眯起老花眼凑近看了看,脸色突然变了:\"这...这东西哪来的?\"他的声音有些发抖,\"我活了六十多年,从没见过这玩意儿。\"
两人正说着,陆续有村民经过,都对这个突然出现的石像感到惊奇。有人说可能是上游冲下来的,有人猜测是哪个无聊的外乡人放的,但没人承认见过它。
\"要不先搬村委会去?\"年轻的村会计提议。
\"别动它!\"张大爷突然厉声喝道,把众人都吓了一跳,\"这东西...不对劲。\"
王小二注意到张大爷的脸色发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刚想询问,突然感觉背后一阵发凉,仿佛有人在盯着他看。猛地回头,石像依然静静地坐在那里,但那模糊的笑容似乎扩大了几分。
\"都散了吧,该干啥干啥去。\"张大爷挥挥手驱散众人,又压低声音对王小二说,\"小二,你跟我来。\"
王小二跟着张大爷来到他家。张大爷关上门,从床底下拖出一个积满灰尘的木箱,取出一本发黄的旧书。
\"二十年前,村里来过个疯疯癫癫的道士。\"张大爷翻着书页,手指颤抖,\"他说咱们村地下压着东西,总有一天会出来。当时没人信他,可那道士临走前留下了这个...\"
他指着一页泛黄的纸上画着的图案——赫然是槐树下那个石像的简笔画,旁边还写着几行小字:\"石像现,灾祸临。勿移动,勿对视,勿...\"
后面的字被水渍晕染,看不清了。
王小二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惧:\"张大爷,您的意思是...\"
\"那道士说,石像出现时,村里会有人开始消失。\"张大爷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不是死去,是消失,就像从来没存在过一样。\"
王小二想笑,想说这都是迷信,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那...那怎么办?\"
\"不知道。\"张大爷摇摇头,\"道士没说。他只说别碰那石像,别盯着它看太久。\"
离开张大爷家,王小二心神不宁。经过村口时,他刻意避开视线不去看槐树下的石像,却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背后盯着他,那目光如有实质,刺得他后背发麻。
接下来的几天,村里开始发生怪事。
先是李老汉家的三只鸡莫名其妙死了,脖子上没有伤口,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干了血。然后是王婶说她半夜听见院子里有脚步声,可出去看时什么也没有,只有地上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从院门一直延伸到槐树方向。
最诡异的是,好几个村民都说做了同样的梦——梦见自己站在一片漆黑中,前方有个模糊的人影向他们招手,当他们走近时,那人影突然变成石像,露出狰狞的笑容。
第五天早晨,村里炸开了锅——刘铁匠家十五岁的儿子不见了。男孩的床铺整齐,像是根本没睡过,家里人说昨晚还看见他在屋里写作业,一转眼人就不见了。
\"会不会是离家出走了?\"有人猜测。
\"不可能!\"刘铁匠红着眼睛吼道,\"我儿子最听话,从不会不打招呼就出门!\"
王小二站在人群外围,突然感到一阵恶寒。他缓缓转头,看向槐树下的石像。阳光照在石像上,那张模糊的脸似乎清晰了一些,嘴角的微笑更加明显了。更可怕的是,王小二觉得那石像的眼睛...在看着他。
\"别看它!\"张大爷不知何时出现在王小二身边,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你看了它多久了?\"
\"就...就一会儿。\"王小二结结巴巴地说,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盯着石像看了好几分钟。
\"坏了。\"张大爷脸色铁青,\"那道士说过,和石像对视的人会...\"
\"会怎样?\"王小二急切地问。
张大爷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眼神中充满恐惧。
那天晚上,王小二翻来覆去睡不着。窗外月光惨白,照得院子里一片银白。不知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刚要睡着,突然听见窗外传来\"咚\"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落在了院子里。
王小二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又是一声\"咚\",这次更近了。然后是缓慢的、沉重的脚步声,一步一步,正向他的窗户靠近。
他的心脏狂跳,几乎要冲出胸膛。那脚步声停在了窗外,紧接着,一张脸贴在了玻璃上——是石像的脸!此刻它无比清晰,嘴角咧到耳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王小二。
王小二想尖叫,却发不出声音;想逃跑,身体却像被钉在床上动弹不得。石像的脸在月光下泛着青白的光,嘴唇蠕动着,似乎在说什么,却没有声音。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石像的脸突然从窗口消失了,王小二这才发现自己能动了。他连滚带爬地跑去开门,外面站着气喘吁吁的张大爷。
\"小二,你没事吧?\"张大爷手里提着一盏油灯,火光摇曳,照得他脸色阴晴不定。
\"它...它刚才在我窗外...\"王小二语无伦次地说。
张大爷脸色更加难看:\"我就知道会这样。自从你和它对视后,它就会找上你。\"
\"为什么是我?\"王小二几乎哭出来。
张大爷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因为你和它长得像。\"
王小二如遭雷击。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第一眼就觉得石像眼熟了——那模糊的五官,分明就是他自己!
\"这不可能...\"王小二喃喃道。
\"明天一早,我们就想办法把那东西弄走。\"张大爷坚定地说,\"不管用什么方法。\"
但第二天,村里又一个人不见了——这次是张大爷自己。他的老伴说,半夜起夜时还看见他在床上睡觉,早上醒来人就不见了,门闩从里面插着,窗户也关得好好的。
村民们彻底慌了。有人提议把石像砸碎,可没人敢靠近它;有人建议请道士来做法事,可最近的镇子离这里有三十多里山路;更多的人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暂时离开村子避一避。
王小二站在槐树下,死死盯着石像。经过一夜,石像的面容更加清晰了,现在任谁都能看出那与王小二有七八分相似。更可怕的是,石像原本盘着的腿,不知何时变成了一条伸直,像是要站起来的样子。
\"你到底想要什么?\"王小二低声问。
石像当然不会回答,但那笑容似乎更深了。
夜幕再次降临,王小二把家里所有的灯都点亮,门窗紧锁,还搬来桌子抵住大门。他不敢睡觉,坐在堂屋里,手里紧握着一把砍柴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屋子里静得可怕。王小二的眼皮越来越重,终于支撑不住,歪在椅子上睡着了。
\"咚、咚、咚。\"
敲门声惊醒了他。王小二一个激灵坐直身体,砍柴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谁?\"他颤抖着问。
没有回答,只有持续的敲门声,不紧不慢,每一下都像敲在他心上。
王小二鼓起勇气,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从门缝往外看。月光下,院子里空无一人,但那敲门声依然在继续。
突然,他意识到声音不是来自大门——而是来自他背后的窗户!
王小二猛地转身,看见石像的脸紧贴在窗玻璃上,这次它的嘴完全咧开,露出里面黑洞洞的口腔。更恐怖的是,它的眼睛在转动,直勾勾地盯着王小二,眼神中充满渴望。
\"滚开!\"王小二抓起砍柴刀吼道,声音却虚弱得连自己都听不清。
石像开始用头撞击窗户,玻璃出现裂纹。王小二想跑,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随着一声脆响,玻璃碎了,石像的头伸了进来,然后是肩膀、手臂...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远处突然传来一声鸡鸣。石像的动作顿住了,它不甘地看了王小二一眼,慢慢缩了回去,消失在夜色中。
王小二瘫坐在地上,浑身被冷汗湿透。天亮了,他活过了这一夜,但他知道,石像还会再来。
接下来的日子,王小二变得形销骨立。他不敢独处,白天跟着村民下地干活,晚上就挤在邻居家过夜。可无论他走到哪里,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暗处盯着他。
而石像的变化也越来越明显——它的姿势已经从盘坐变成了半蹲,仿佛随时会站起来行走;它的面容与王小二越来越像,现在连额头上的一道小疤痕都清晰可见;最可怕的是,村民们开始对王小二视而不见,有时甚至会把他和石像搞混。
\"你看,石像又变了。\"一天早晨,李老汉指着槐树方向说。
王小二转头看去,顿时毛骨悚然——石像已经完全站立起来,双手向前伸出,作势欲扑。而那张脸,现在和他一模一样,连表情都如出一辙。
\"那不是石像...\"王小二听见自己说,声音沙哑得不像人类,\"那是我。\"
李老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说啥呢?那不就是个石像吗?\"说完便走开了,好像完全没认出站在他身边的王小二。
王小二感到一阵眩晕。他踉跄着走向石像,越靠近,越觉得身体沉重。当他站在石像面前时,一种可怕的明悟击中了他——石像和他,正在变成同一个存在。
他颤抖着伸出手,触碰石像的脸。冰冷、坚硬,却又有一种诡异的生命力。更恐怖的是,他感觉自己的手也开始变得冰冷、僵硬...
远处,村民们像往常一样忙碌着,没人往这边看一眼。槐树下,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身影静静站立,一个血肉之躯,一个石头雕刻,却都带着相同的、诡异的微笑。
风拂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是在低声诉说着一个无人听懂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