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华蹲下身,手指轻轻拨开潮湿的落叶,一簇金黄色的鸡枞菌像小伞一样从腐殖土中冒出头来。他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小心翼翼地用随身携带的小刀从菌柄底部切断,然后将这珍贵的山珍放进腰间的竹篓里。
\"今天的运气不错。\"周华自言自语道,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八月的云岭山区正值雨季,连绵的雨水让山林里的菌子疯长,这也是周华一年中最忙碌的时候。
周华是云岭村的采菌人,从小跟着父亲在山里转悠,认得每一种可食用菌的特征。父亲去世后,这成了他唯一的谋生手段。村里人都说周华有\"菌眼\",再隐蔽的菌子也逃不过他的眼睛。
雨势渐小,周华直起身子,环顾四周。这片林子他来过无数次,几乎每棵树的位置都记得。但今天,他注意到远处山坡上有一片从未涉足的区域,那里的树木似乎更加茂密,雾气缭绕,隐约透着几分神秘。
\"去那边看看。\"周华心想,也许能找到更值钱的松茸。
随着深入那片陌生林地,周华感到空气变得异常潮湿,脚下的泥土发出黏腻的声响。奇怪的是,这里的菌子出奇地多,几乎每走几步就能发现一簇。鸡枞、牛肝菌、青头菌...有些甚至是他从未见过的品种。
\"这地方...\"周华皱起眉头,按理说菌子多的地方应该也有其他采菌人来过,但这里却没有任何人类活动的痕迹。没有脚印,没有折断的树枝,甚至连常见的兽径都没有。
一阵冷风吹过,周华打了个寒颤。他抬头看向天空,发现太阳不知何时已被浓密的树冠完全遮蔽,四周光线昏暗得如同傍晚。更奇怪的是,林子里静得出奇,连常见的鸟叫声都消失了。
\"该回去了。\"周华心里涌起一丝不安,转身准备离开。就在这时,他眼角余光瞥见一棵老松树下有个模糊的影子一闪而过。
周华猛地回头,却什么也没看见。\"眼花了?\"他揉了揉眼睛,松树下只有几片落叶在微风中轻轻颤动。
继续往回走时,周华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跟着他。几次回头,都只看到摇曳的树影。但那种被注视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谁在那里?\"周华停下脚步,声音在林子里显得格外突兀。
没有回应,只有他自己的回声在树木间回荡。
周华加快脚步,心跳如擂鼓。突然,他听到身后传来轻微的\"沙沙\"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落叶上拖行。他不敢回头,只是拼命地往前跑,直到冲出那片诡异的林子,回到熟悉的林间小路上才停下来大口喘气。
\"见鬼了...\"周华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回头望向那片笼罩在雾气中的山林,隐约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树影间晃动。他不敢多看,匆匆下山。
回到村里已是傍晚,周华直接去了村口的张叔家。张叔是村里的老猎人,对这片山区了如指掌。
\"张叔,你知道老鸦岭那片林子吗?\"周华一边帮张叔剥着刚采回来的竹笋,一边装作随意地问道。
张叔的手突然停住了,浑浊的眼睛盯着周华:\"你去那儿了?\"
\"今天路过,看菌子挺多的,就进去看了看。\"周华避开了张叔的目光。
\"以后别去那儿。\"张叔的声音低沉而严肃,\"那地方不干净。\"
周华心头一紧:\"什么意思?\"
张叔放下手中的活计,从腰间摸出旱烟袋,慢悠悠地点上:\"二十年前,村里有个叫李老三的采菌人,跟你一样有'菌眼'。有一天,他说在老鸦岭发现了一片菌子特别多的林子,第二天就带着篮子去了...\"
\"然后呢?\"周华追问道。
\"再也没回来。\"张叔吐出一口烟,烟雾中他的脸显得格外苍老,\"村里人去找,只在那片林子里找到了他的篮子,里面装满了菌子,但人却不见了。有人说看见他在林子里转悠,喊他也不应,追上去又找不到人。\"
周华感到一阵寒意从脊背爬上来:\"会不会是被野兽...\"
张叔摇摇头:\"篮子里的菌子整整齐齐,连个牙印都没有。而且...\"他压低声音,\"从那以后,每年雨季都有人说在老鸦岭看到李老三的影子,在树后面晃悠,叫他的名字还会答应,但走近了又什么都没有。\"
周华想起今天在林子里看到的模糊影子和那诡异的\"沙沙\"声,胃里一阵翻腾。
\"你该不会...\"张叔敏锐地察觉到周华的异样。
\"没有,我就是好奇问问。\"周华勉强笑了笑,起身告辞,\"张叔,我先回去了,娘还等着吃饭呢。\"
走在回家的土路上,周华的思绪乱成一团。那片林子里的菌子确实异常丰富,如果真如张叔所说没人敢去,倒是个发财的好机会。但那个影子...也许只是错觉?
接下来的几天,周华刻意避开了老鸦岭,在其他熟悉的林子里采菌。但收获平平,勉强够维持家用。而母亲的咳嗽却越来越严重,村里的赤脚医生说需要好药材调理,这意味着一笔不小的开销。
第五天清晨,周华站在村口,望着远处被晨雾笼罩的老鸦岭,咬了咬牙。
\"就去看看,采一点马上回来。\"他对自己说,然后迈步向山上走去。
进入老鸦岭时,周华特意带上了父亲留下的铜铃,据说能驱邪避凶。林子里依然安静得可怕,但菌子确实多得惊人,不到半小时,他的竹篓就装了小半。
\"再采一些松茸就回去。\"周华自言自语给自己壮胆,向林子深处走去。
在一棵倒下的朽木旁,周华发现了几朵上好的松茸。他蹲下身,小心地采摘。就在这时,铜铃突然毫无征兆地响了一声。
周华浑身一僵,缓缓抬头。不远处的一丛灌木后,一个模糊的人形影子静静地站在那里。看不清面容,只能隐约分辨出那是个男人的轮廓,不高不矮,像是...像是在看着他。
\"李...李叔?\"周华声音发颤,不自觉地喊出了这个名字。
影子没有回应,但周华分明感觉到它在\"注视\"着自己。更可怕的是,他听到一个飘忽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直接在他脑子里响起:
\"菌子...好菌子...\"
周华双腿发软,几乎要跪倒在地。他死死攥住铜铃,颤抖着站起来,一步步后退。
\"我只是来采菌子的,没有恶意...\"他低声说道,不知道那影子能否听见。
影子没有动,但周华感觉周围的空气越来越冷,呼吸都凝成了白雾。突然,一阵刺骨的寒风刮过,林子里所有的树都开始剧烈摇晃,落叶纷飞,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正穿过树林向他逼近。
周华再也忍不住,转身就跑。他跌跌撞撞地在林间穿行,树枝抽打在脸上也顾不上疼。身后传来\"沙沙\"的声响,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像是无数只脚在落叶上奔跑。
\"别回头!别回头!\"周华在心里大喊,拼命向林子边缘冲去。
就在他即将冲出老鸦岭的瞬间,周华被一根突出的树根绊倒,重重摔在地上。竹篓里的菌子撒了一地,他顾不得捡,挣扎着爬起来继续跑。
回到家,周华锁上门,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喘气。母亲从里屋出来,看到他惨白的脸色和空空的竹篓,担忧地问:\"怎么了?遇到野兽了?\"
周华摇摇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没事,就是摔了一跤。\"
那天晚上,周华做了个噩梦。梦里他回到老鸦岭,看到那个模糊的影子站在林间,手里拿着一个破旧的竹篮,篮子里装满了各种菌子。影子向他伸出手,似乎在邀请他一起采菌...
周华惊醒时,全身都被冷汗浸透。窗外,一轮惨白的月亮挂在树梢,投下诡异的影子。他发誓再也不去老鸦岭了。
然而三天后,母亲的病情突然加重,高烧不退,嘴里说着胡话。村里的医生说需要尽快用上好的人参调理,否则恐怕...
周华看着母亲痛苦的样子,心如刀绞。家里积蓄所剩无几,而老鸦岭那些珍贵的菌子是他唯一的希望。
\"最后一次。\"周华咬着牙对自己说,\"采够治病的钱就再也不去了。\"
第二天天刚亮,周华就带着铜铃和一把锋利的柴刀上了山。这次他准备充分,不仅带了驱邪的物件,还在口袋里装了一把盐——村里老人说鬼怕盐。
老鸦岭比前几次更加阴森,雾气浓得几乎化不开,能见度不足十米。周华紧握着柴刀,小心翼翼地前进。奇怪的是,今天林子里一个菌子都没有,仿佛一夜之间全部消失了。
\"怎么会...\"周华心里发慌,继续往深处走。突然,他在一棵巨大的松树下看到了一个破旧的竹篮,正是他梦里见过的那个。
篮子里装满了各种菌子,有些已经干枯,有些却新鲜得像是刚采下来的。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些菌子的排列方式与他上次摔倒时撒落的一模一样。
周华感到一阵眩晕,耳边又响起了那个飘忽的声音:\"好菌子...给你...\"
他猛地转身,看到那个模糊的影子就站在不远处,这次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晰。周华能隐约看到一张苍白的脸,眼睛的位置是两个黑洞,嘴角却诡异地向上翘着,像是在笑。
\"不!\"周华大喊一声,掏出盐撒向影子,同时拼命摇晃铜铃。
影子似乎被激怒了,周围的雾气突然翻滚起来,形成一个漩涡将周华包围。刺骨的寒意渗透进他的骨髓,耳边充斥着无数窃窃私语,都在重复着同一个词:\"菌子...菌子...\"
周华感到意识开始模糊,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就在他即将倒下的瞬间,远处传来一声清脆的铃响——是村里的晨钟。
雾气瞬间散去,阳光透过树冠照进林子。周华瘫坐在地上,浑身发抖,那个影子和破篮子都不见了,只有他的柴刀掉在一旁,刀刃上沾着几片奇怪的黑色菌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