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金福发动三轮摩托车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他看了看表,晚上九点四十分,比预计的时间晚了近两个小时。城里\"老味道\"食馆的老板今天特别挑剔,非要一只一只检查他送去的土鸡,折腾到天黑才结账。
\"妈的,又要走夜路。\"刘金福嘟囔着,把空鸡笼用麻绳牢牢绑在摩托车后座上。笼子里还残留着几根鸡毛和淡淡的禽类气味,在夜风中飘散。
从县城回村要经过一段山路,白天风景秀丽,晚上却阴森可怖。特别是那个叫\"鬼回头\"的山头,传说解放前是个乱葬岗,后来修路时挖出过不少无名尸骨。村里老人常说,夜里经过那里千万别回头,否则会被不干净的东西跟上。
刘金福向来不信这些,但每次深夜经过那段路,心里总免不了发毛。他拧动油门,摩托车发出刺耳的轰鸣,驶入夜色中。
十月的夜风已经带着凉意,刘金福裹紧了身上的旧夹克。月光被云层遮得时隐时现,摩托车灯在崎岖的山路上投下摇晃的光斑。开了约莫半小时,他来到了\"鬼回头\"路段。
这里道路突然变窄,一边是陡峭的山壁,另一边是深不见底的山谷。刘金福下意识地放慢了速度,车轮碾过几块碎石,发出清脆的声响。
就在这时,他感到背后一凉。
不是风吹的那种凉,而是一种从脊梁骨窜上来的寒意,仿佛有人在他后颈轻轻呵了一口气。刘金福猛地打了个哆嗦,差点握不住车把。
\"见鬼了...\"他低声咒骂,强迫自己盯着前方的路。可那种被注视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好像有什么东西正趴在他背上,冰冷的目光穿透他的衣服,刺入皮肉。
刘金福咽了口唾沫,眼角余光瞥向后视镜。镜子里只有空荡荡的山路和月光下摇曳的树影。可他就是感觉不对,非常不对。
摩托车后座的鸡笼突然\"咯吱\"响了一声,像是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刘金福的心跳骤然加速,手心渗出冷汗。他不敢回头,只能死死盯着前方,手指不自觉地加大了油门。
发动机的轰鸣在山谷间回荡,车速越来越快。风呼啸着刮过耳边,刘金福的夹克被吹得猎猎作响。可那种被跟着的感觉不但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清晰——有什么东西正追着他的摩托车,而且越来越近。
\"滚开!\"刘金福终于忍不住吼了出来,声音在寂静的山路上显得格外突兀。他感到一阵莫名的愤怒和恐惧交织在一起,手指几乎要把油门拧断。
转过一个急弯后,前方出现了村口的灯光。刘金福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透。他放慢车速,回头看了一眼。
空荡荡的鸡笼在月光下投下诡异的影子,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神经病,自己吓自己。\"刘金福自嘲地笑了笑,把车开进了村子。
回到家已经快十一点了。妻子王桂芳听到摩托车声,从屋里迎出来。
\"怎么这么晚?\"她皱着眉头问,伸手帮丈夫解下绑鸡笼的绳子。
\"老李那个王八蛋挑三拣四,耽误时间。\"刘金福把空笼子放在院子角落,疲惫地揉了揉肩膀,\"帮我烧点水,我想洗个澡。\"
\"饭在锅里热着,你先吃点。\"王桂芳说着,走向厨房。
刘金福走进堂屋,突然停住了脚步。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好像有什么东西跟着他进了屋。他环顾四周,一切如常——老旧的木桌椅,墙上挂着的日历,角落里堆放的农具。
\"疑神疑鬼...\"他摇摇头,坐下来吃饭。
夜里,刘金福被一阵奇怪的声响惊醒。他睁开眼,屋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外透进一点月光。那声音像是金属摩擦的\"吱呀\"声,从院子里传来。
他推了推身边的妻子:\"桂芳,你听见没?\"
王桂芳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什么啊...睡吧...\"
刘金福躺回去,声音却越来越清晰。他起身下床,摸到手电筒,轻手轻脚地走到窗前。
院子里,月光如水般倾泻而下。刘金福的手电筒光束扫过院子角落——那个空鸡笼的门不知何时打开了,正在夜风中轻轻摇晃,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奇怪,我明明绑紧了...\"刘金福皱眉,正要出去查看,突然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窜上来。手电筒的光束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鸡笼后面一闪而过。
刘金福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死死盯着那个方向,却什么也没看见。犹豫片刻,他决定等天亮再说,转身回到床上,却再也睡不着了。
第二天清晨,刘金福第一件事就是去检查那个鸡笼。笼门确实开了,但绳子还好好地绑着,没有任何被解开的痕迹。更奇怪的是,笼子里多了几根鸡毛——新鲜的,还带着一点血迹,就像刚宰杀过的鸡留下的。
\"桂芳,你往笼子里放鸡毛了?\"刘金福大声问道。
王桂芳从厨房探出头:\"什么鸡毛?没有啊。\"
刘金福盯着那些鸡毛,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惧。他清楚地记得昨天回来时笼子是空的,而且他每次送货前都会彻底清理笼子。
接下来的几天,怪事越来越多。
第三天早上,刘金福发现水缸里的水少了一大截,缸沿上还有几个湿漉漉的手印,大小不像他和妻子的。同一天晚上,他半夜醒来,听到厨房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人在翻找食物,可当他拿着菜刀冲进去时,却什么也没发现。
第四天更可怕。刘金福午睡时做了一个噩梦,梦见一个瘦骨嶙峋的人影蹲在他床边,伸出干枯的手指要掐他的脖子。他惊醒时,发现脖子上真的有几道红痕,就像被指甲刮过一样。
\"桂芳,你挠我脖子了?\"他惊恐地问妻子。
王桂芳一脸茫然:\"我一直在厨房,刚进来。\"
刘金福冲到镜子前,那几道红痕清晰可见,微微渗着血丝。他的呼吸变得急促,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心脏。
第五天,刘金福去城里送货时差点出车祸。在一个转弯处,他突然感到有人从背后推了他一把,摩托车失控冲向路边,幸亏他反应快才没掉进沟里。停车后,他疯狂地检查四周,却连个人影都没有。
回到家,刘金福的精神已经接近崩溃。他变得神经质,总是突然回头,好像有什么东西跟着他。吃饭时,他会突然停下,盯着空荡荡的门口看半天。夜里,他几乎不敢睡觉,一闭眼就觉得有冰冷的手指在摸他的脸。
王桂芳终于忍不住了:\"金福,你到底怎么了?这几天怪吓人的。\"
刘金福颤抖着点了一支烟,把这几天的怪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妻子。
王桂芳听完脸色发白:\"该不会是...撞邪了吧?\"
\"别胡说!\"刘金福嘴上否认,心里却直打鼓。
\"要不...去找赵婆婆看看?\"王桂芳小心翼翼地问。
赵婆婆是村里的神婆,据说能通阴阳,平时谁家有个邪门事都去找她。刘金福向来不信这些,可现在,他犹豫了。
当天下午,刘金福硬着头皮来到了村西头的赵婆婆家。那是一座低矮的土坯房,门前挂着红布和铃铛,随风发出清脆的声响。
赵婆婆已经八十多岁了,瘦小干瘪,眼睛却异常明亮。她听完刘金福的讲述,闭眼掐指算了半天,突然睁开眼,直勾勾地盯着刘金福身后。
\"你被鬼缠上了。\"赵婆婆沙哑地说,\"一个饿死鬼,跟着你从山上下来的。\"
刘金福背后一凉,下意识地回头,却什么也没看见。
\"它...它现在在这里?\"刘金福声音发抖。
赵婆婆点点头:\"就站在你身后,贴得很近。\"她突然伸手在刘金福肩膀上方抓了一把,然后迅速把什么东西扔进了一个小陶罐里,盖上盖子。
刘金福浑身汗毛倒竖,他分明看到赵婆婆手里什么也没拿,可老人动作之快,仿佛真的抓住了什么无形之物。
\"它为什么缠上我?\"刘金福艰难地问。
\"你在'鬼回头'那里回头了,是不是?\"赵婆婆问。
刘金福想起那晚他确实回头看了一眼,顿时脸色煞白。
赵婆婆叹了口气:\"那地方阴气重,孤魂野鬼多。这个鬼生前可能是饿死的,闻到你笼子里的鸡味就跟上你了。这几天它一直在你家找吃的,喝你的水,偷吃你的饭。\"
刘金福想起水缸里的手印和厨房的声响,胃里一阵翻腾。
\"那...那怎么办?\"他几乎是在哀求了。
赵婆婆从柜子里取出几张黄纸,用朱砂画了些奇怪的符号:\"今晚我去你家做场法事,把它送走。记住,从现在开始,无论听到什么声音,看到什么东西,都不要回应,不要回头。\"
当天晚上,赵婆婆带着各种法器来到刘金福家。她在堂屋正中摆了一张小桌子,放上香炉、蜡烛和那几张符纸。然后让刘金福和王桂芳坐在桌子两侧,自己则开始念念有词,不时撒一把米或者烧一张纸钱。
烛光摇曳,屋里弥漫着檀香和烧纸的混合气味。刘金福感到一阵阵寒意从四面八方涌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屋里快速移动,带起阵阵阴风。
突然,桌上的蜡烛熄灭了。黑暗中,刘金福听到一个陌生的、嘶哑的声音在他耳边说:\"饿...好饿...\"
他差点惊叫出声,想起赵婆婆的嘱咐,死死咬住嘴唇。王桂芳紧紧抓住他的手,指甲几乎掐进他的肉里。
赵婆婆突然大喝一声,点燃了最后一张符纸。火光中,刘金福似乎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在墙角一闪而过,然后消失不见。
\"走了。\"赵婆婆长舒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它不会再来了。\"
刘金福如释重负,这才发现自己全身都被冷汗浸透了。
\"记住,\"赵婆婆临走前叮嘱,\"以后走夜路,特别是经过'鬼回头'那里,千万别回头。人的两肩和头顶有三把阳火,一回头火就弱了,容易被不干净的东西趁虚而入。\"
刘金福连连点头,把赵婆婆的话牢牢记在心里。
说来也怪,从那晚以后,刘金福家再没发生过任何怪事。水缸里的水不再莫名减少,夜里不再有奇怪的声响,他也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
那以后他再也没夜晚送过货。只是偶尔白天送货经过\"鬼回头\"时,刘金福还是会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这时他就会加大油门,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的路,绝不回头看一眼后视镜。
因为他知道,有些东西,看不见比看见更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