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宇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将最后一笼灯影糕从蒸锅里取出。凌晨两点,县城的主街早已陷入沉睡,只有他的\"老张记\"小吃店还亮着昏黄的灯光。蒸腾的热气在玻璃窗上凝结成水珠,顺着斑驳的墙面滑落。
\"应该够明天早市卖的了。\"张小宇自言自语道,将蒸笼整齐地码放在柜台后的架子上。灯影糕是他们家的祖传手艺,用糯米粉和红糖制成,蒸熟后呈现出半透明的琥珀色,对着灯光能隐约看见糕体内部的纹路,因此得名。这门手艺从他爷爷那辈传下来,在县城小有名气。
张小宇打了个哈欠,正准备拉下卷帘门,忽然听到后厨传来\"啪\"的一声轻响。他皱了皱眉,转身走向后厨。不锈钢操作台上,一个蒸笼的盖子歪在一边,里面的灯影糕少了两块。
\"奇怪...\"张小宇挠了挠头,他明明记得刚才数过,每笼都是十二块整。也许是记错了?疲惫让他的大脑有些迟钝,他没再多想,重新盖好蒸笼,关灯锁门。
第二天清晨,张小宇五点就来到店里准备早市。当他打开蒸笼时,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昨晚明明放好的十二块灯影糕,现在只剩下九块。而且少的都是最中间的三块,周围的糕点纹丝未动,就像有什么东西从正上方精准地取走了它们。
\"见鬼了。\"张小宇嘟囔着,环顾四周。店铺里一切如常,凌晨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检查了门窗,都没有被撬动的痕迹。监控摄像头也没有拍到任何异常——除了凌晨三点十七分时,画面出现了几秒钟的雪花噪点。
接下来的几天,这种现象愈演愈烈。不仅蒸笼里的灯影糕会莫名减少,有时候张小宇转身拿个调料的功夫,柜台上的糕点就会少一块。更诡异的是,减少的总是最新鲜、最完美的那几块,就像有个看不见的美食家在挑选。
第七天晚上,张小宇决定熬夜守着。他将新蒸好的灯影糕放在柜台最显眼的位置,自己则坐在收银台后面,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墙上的老式挂钟滴答作响,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凌晨两点四十五分,张小宇的眼皮开始发沉。
就在这时,店门被推开了。
张小宇一个激灵清醒过来。门口站着一位老人,穿着藏青色的对襟衫,身形瘦削,脸上的皱纹像是用刀刻出来的。老人没有打招呼,径直走到柜台前,指了指灯影糕。
\"要几块?\"张小宇问道,同时打量着这位不寻常的顾客。老人的衣服款式很老,像是几十年前的打扮,而且在这个闷热的夏夜,他穿得未免太厚实了些。
老人伸出三根手指,没有说话。
张小宇用油纸包了三块灯影糕递过去。老人接过,却没有离开的意思,而是就站在那里,低头看着手中的糕点。张小宇注意到老人的手指异常苍白,指甲泛着不健康的青灰色。
\"您...要在这里吃吗?\"张小宇试探性地问。
老人抬起头,张小宇这才看清他的眼睛——浑浊得像是蒙了一层雾,却又有种说不出的专注。老人缓缓摇头,从口袋里掏出几枚铜钱放在柜台上,然后转身离开。铜钱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张小宇低头一看,顿时汗毛倒竖——那是几枚民国时期的铜板,早已退出流通多年。
张小宇追出门去,街道上空无一人。夏夜的风带着潮湿的热度拂过他的脸颊,远处传来几声犬吠。老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回到店里,张小宇发现那包灯影糕仍然完好地放在柜台上,老人根本没有带走。他打开油纸包,里面的糕点完好无损,但当他用手指轻轻触碰时,三块灯影糕竟然在他眼前化作了粉末,就像已经风干了数月之久。
第二天,张小宇去了县图书馆,翻找关于这片街区的历史资料。管理员是个热心的老太太,听说他要找老店的历史,便搬出一摞发黄的旧县志。
\"你这店铺的位置啊,民国时期是家'陈记糕坊'。\"老太太推了推老花镜,\"陈师傅的灯影糕当时可是县城一绝,据说他坚持用古法制作,连蒸笼都是特制的。\"
张小宇心跳加速:\"那位陈师傅后来怎么样了?\"
\"这就不清楚了,战乱年代,很多记录都不全了。\"老太太翻出一张泛黄的老照片,\"喏,这是当时街景,那个招牌就是陈记糕坊。\"
照片上的店铺门脸与张小宇现在的店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招牌不同。柜台后站着一位瘦高的男人,穿着对襟衫,面容模糊但身形...张小宇的呼吸停滞了一瞬——那轮廓与昨晚的神秘老人惊人地相似。
当晚,张小宇特意按照县志上记载的古法重新制作了一笼灯影糕,连蒸笼都换成了传统的竹制蒸笼。午夜时分,他将这笼糕点放在柜台显眼位置,然后退到后厨,从门缝里观察。
挂钟敲响三点时,店内的温度突然下降。张小宇看见自己呼出的白气在面前凝结。柜台上的蒸笼盖子缓缓升起,三块灯影糕像是被无形的手托着,悬浮到空中,然后——消失了。真正的消失,不是被拿走,而是逐渐变得透明,直至完全不见。
张小宇双腿发软,后背紧贴着墙壁。就在这时,他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从身后袭来。他僵硬地转过头,看见那位穿藏青色对襟衫的老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后厨门口,浑浊的眼睛正盯着他刚做好的那批灯影糕。
老人缓缓抬起手,指向蒸锅。张小宇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发现最新出笼的灯影糕上浮现出细密的纹路——那纹路逐渐清晰,最后竟组成了一张人脸,正是照片上陈师傅的模样。
张小宇惊叫一声后退,撞翻了调料架。当他再抬头时,老人已经不见了,只有蒸锅里的灯影糕还在冒着热气,上面的脸谱纹路渐渐消散,最终恢复成普通的糕点纹路。
接下来的一个月,张小宇的店里时不时会出现类似的怪事。有时候是蒸笼里的糕点莫名减少;有时候是凌晨时分温度骤降;最可怕的一次,他看见自己映在玻璃窗上的倒影突然变成了那个老人的脸,对着他缓缓摇头。
张小宇试过在店里挂八卦镜、摆桃木剑,甚至请了道士做法,但都无济于事。最后,他放弃了抵抗,开始每天特意多做一份灯影糕,放在柜台角落——给\"那位特殊的顾客\"。
奇怪的是,自从他这么做之后,店里的怪事反而减少了。灯影糕还是会少,但不再有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有时候张小宇甚至会产生一种错觉,觉得那位看不见的顾客是在...指导他。因为每当他尝试改变祖传配方,想要\"创新\"时,第二天必定会发现那些改良版的糕点全部变成了粉末,而传统做法的却完好无损。
渐渐地,张小宇开始接受这种诡异的共存。他不再试图改变爷爷传下来的配方和工艺,甚至重新使用起那些被现代厨具替代的传统工具。店里的生意越来越好,有人说老张记的灯影糕有了\"老味道\",却说不清那到底是什么。
一年后的某个深夜,张小宇在关店前照例留了一笼灯影糕在柜台上。他转身要走时,忽然鬼使神差地回头说了一句:\"陈师傅,您尝尝,这是按古法做的。\"
店内一片寂静。就在张小宇以为不会有回应时,蒸笼的盖子轻轻动了一下,像是被无形的指尖触碰。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在柜台上投下一片银辉,那光影中似乎有个模糊的人形,对着张小宇点了点头,然后消散在夜色中。
张小宇从此再没见过那位穿藏青色对襟衫的老人,但每晚关店前,他依然会留一笼灯影糕在柜台上。有时候第二天会发现少了一两块,有时候则原封不动。但无论如何,他都不再感到恐惧,反而有种莫名的安心——就像有双看不见的眼睛,在守护着这门即将失传的手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