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十七分,张志超拖着疲惫的身子推开家门。
“他妈的,这加班加得没完没了。”他边骂边甩掉皮鞋,公文包随手扔在沙发上。
白洁穿着丝质睡裙从卧室走出来,倚在门框上,睡裙的吊带松松垮垮地搭在肩头:“哟,张总终于肯回家了?我还以为你跟哪个小妖精快活去了。”
张志超瞥了她一眼,没接话,径直走向冰箱拿了瓶啤酒。“少放骚话,今天累得要死。”
白洁扭着腰走近,手指划过他的后背:“累?我那新买的内衣都等了你一晚上,现在跟我说累?”
“省省吧你。”张志超灌了口啤酒,“我今天碰上怪事了。”
白洁翻了个白眼,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又是你那神神叨叨的事?上次说办公室闹鬼,结果是个清洁大妈半夜收拾东西。”
“这次不一样。”张志超压低声音,“咱们小区,就对面那栋楼,好像有人失踪了。”
白洁终于来了点兴趣,凑近了些:“谁啊?男的女的?”
“不知道,就听保安老李说,3号楼1004的住户好几天没见人影了,物业去查看,门锁着,但里面有股怪味,报警后发现人失踪了。”张志超说着,不自觉地向阳台方向瞥了一眼,他们家正好对着3号楼。
白洁突然笑了,手指不规矩地往下探:“怎么,怕了?要不姐姐今晚抱紧你睡?”
张志超推开她的手:“正经点。我刚才回来的时候,好像看见1004的阳台上有个人影。”
白洁顿了一下,随即笑得更欢了:“得了吧,八成是窗帘没拉好。你要真闲得慌,不如来点实际的。”她说着就要解张志超的皮带。
就在这时,卧室里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
“什么声音?”张志超警觉地转头。
白洁不以为然:“大概是衣柜门又自己开了吧,老早就让你修修。”
张志超却放下啤酒瓶,轻手轻脚地向卧室走去。白洁跟在后面嘀咕:“瞧你那怂样,还能有个女鬼躺咱们床上不成?要真有,我得看看她胸大不大。”
推开卧室门,里面一切正常。只有衣柜门确实微微敞开着。
“你看吧。”白洁说着,突然从后面抱住张志超,手不老实地摸向他裤裆,“既然都进卧室了,不如...”
话音未落,两人同时僵住了。
衣柜里传来清晰的、缓慢的摩擦声,像是有人在里面轻轻梳理头发。
张志超猛地推开白洁,深吸一口气,快步走向衣柜。白洁也收起了嬉笑表情,默默抓起床头柜上的陶瓷摆件。
“谁在里面?”张志超厉声问道,手握住衣柜门把。
没有回应。
他猛地拉开衣柜门。
里面只有他们的衣服整齐地挂着。最显眼的位置挂着白洁那件昂贵的真丝睡衣,旁边是张志超的几套西装。一切正常。
“神经病。”白洁舒了口气,把摆件放回原处,“肯定是楼下的野猫又跑进来了,明天得跟物业说说。”
张志超没说话,仔细检查了衣柜每个角落。最后他注意到衣柜底部有一小撮黑色的毛发,不像猫毛,更类似于...人的头发。
他悄悄把那撮头发攥在手心,没告诉白洁。
那一晚,张志超睡得很不踏实。半梦半醒间,他总觉得听到有人在房间里轻轻走动的声音,还有若有若无的梳头声。每次他强迫自己醒来,声音就消失了。
白洁倒是睡得很沉,背对着他,呼吸均匀。
第二天是周六,白洁一早就出门做美容去了。张志超趁机去找了保安老李打听情况。
“3号楼1004?是啊,住的是个年轻姑娘,叫小雯,挺安静的一个人。”老李压低了声音,“四天没见人了,公司说没上班,朋友家人也联系不上。警察昨天来过了,门锁得好好的,没强行进入的痕迹,就是里面有股...怎么说呢,像是东西腐烂的味道。”
“听说阳台有人影?”张志超问。
老李表情变得古怪:“您也看见了?不止一个人这么说。但警察检查的时候,屋里空无一人啊。”
回到家,张志超坐立不安。他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最终,他鬼迷心窍地做了个决定——趁白洁还没回来,他要去3号楼1004看一看。
借口检查楼道消防设施,张志超很容易就来到了10楼。1004房门紧锁,门口贴着物业通知。他左右看看无人,迅速从口袋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开锁工具——年轻时学的三脚猫功夫,没想到这时候派上用场。
门锁“咔哒”一声开了。张志超闪身进去,迅速关上门。
公寓布局和他家一模一样,只是方向相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像是花香混合着什么东西腐败的甜腻感。
客厅整洁得过分,几乎没有生活气息。卧室也是整整齐齐,床单平整得像没人睡过。唯有梳妆台前,摆着一把古式的木梳,上面缠绕着长长的黑发。
张志超走近梳妆台,注意到台面上有一层薄薄的灰尘,但木梳却很干净,像是经常被使用。
他拉开抽屉,里面整齐排列着各种化妆品。突然从夹层掉出一个暗红色的小本子。吓了他一跳,他正要伸手去拿,突然听到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
张志超一惊,迅速环顾四周,躲进了卧室的衣柜里。
透过衣柜缝隙,他看见两个物业人员走进来。
“说是再检查一遍,能有什么啊?警察不都看过了吗?”年轻点的抱怨道。
“别废话了,业主家属要求我们再查看一下,说有什么重要物品要确认。”年长的回答,“快点,看完好交差。”
两人在客厅转了一圈,年长的手机突然响了:“什么?楼下水管爆了?我马上来!”
两人匆匆离开,门再次被锁上。
张志松了口气,从衣柜出来。他迅速拿出那个暗红色本子,塞进口袋,心想:“太掩蔽了,警察没发现,等我看完有用的话就交给警察。”正准备离开,目光再次落到那把梳子上。
鬼使神差地,他伸手拿起了梳子。
一股寒意顺着指尖蔓延全身。恍惚间,他仿佛听到一个女人轻柔的哼歌声。梳子上的黑发似乎微微蠕动起来。
张志超吓得赶紧放下梳子,匆忙离开公寓。
回到家,他迫不及待地翻开那个红色本子。里面是日记体文字,字迹工整娟秀:
“3月15日:又梦见她了。站在我床边,梳着那头长长的黑发。她说很快就会来找我...”
“3月28日:梳头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了。不是在梦里,是在衣柜里。他说我疯了,收拾东西走了。现在只剩下我和她了。”
“4月11日:我知道她是谁了。五十年前在这里自杀的女人。她一直在找替身...”
最后一页的日期是四天前,只有一行字:“今晚她说会来带我走。我应该把梳子处理掉的,但现在太晚了。我听到衣柜里有声音——”
日记到这里戛然而止。
张志超感到脊背发凉。他想起昨晚自家衣柜里的梳头声,下意识地看向卧室方向。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是白洁:“我今晚住我妈这儿,突然有点事。你自己解决晚饭吧。”
挂了电话,张志超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慌。白洁从未这样突然说不回家。
他突然有些迷糊,竟忘了要把笔记本交给警察这件事。就像有人把它从他的记忆里完全抹除了。
夜幕降临,张志超一个人坐在客厅,一瓶接一瓶地喝着啤酒。每次闭上眼睛,就仿佛听到细微的梳头声。他把日记本放在茶几上,那本暗红色的小本子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深夜十一点,电话突然响起,是白洁的母亲。
“志超,小洁在你这儿吗?她说回去拿点东西,这都两个多小时了,电话也打不通。”
张志超的心猛地一沉:“她没回来啊。什么时候走的?”
“大概九点吧,说是有份重要文件明天要用,回去拿一下很快就回来。”
张志超挂了电话,立即拨打白洁手机,果然无法接通。
不祥的预感像冰水一样浇遍全身。他冲进卧室,打开衣柜——白洁常穿的那件真丝睡衣不见了。
他又冲到玄关,仔细查看——白洁平时穿的那双粉色拖鞋不在鞋柜里。
她回来过,又走了?还是...
张志超不敢想下去。他在客厅来回踱步,最终目光落在那本日记上。
“梳子...她说应该把梳子处理掉...”张志超喃喃自语,突然灵光一闪,“难道问题的关键是那把梳子?”
他必须再去一次1004室,找到那把梳子。
午夜十二点,张志超再次潜入3号楼。这次他带了一个强光手电筒和一把锤子。
1004室依然锁着。他轻易地再次打开门锁,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公寓里比他白天来时更冷了。空气中那股甜腻的腐败气味更加浓重。手电光在黑暗中扫过,最后定格在卧室梳妆台上。
梳子还在原处。
张志超一步步走近,伸手要去拿梳子。就在这时,衣柜门缓缓打开了。
一只手从衣柜里伸出来,苍白的手指握着另一把一模一样的木梳,正在缓慢地梳理着一缕黑发。
张志超吓得后退一步,手电筒差点脱手。他强忍恐惧,将光束对准衣柜。
里面坐着一个穿着真丝睡衣的女人,长发披面,正缓缓地梳着头。那睡衣,正是白洁的那件。
“白...白洁?”张志超颤抖着问。
女人缓缓抬起头——确实是白洁,但表情空洞,眼神涣散。她像是根本没认出丈夫,继续机械地梳着头。
“白洁!你怎么了?”张志超上前一步,想要摇醒她。
白洁突然停下梳头的动作,嘴角扯出一个诡异的微笑:“她喜欢我的头发。她说我的头发很漂亮,很适合做她的新身体。”
声音是白洁的,但语调却完全陌生。
张志超感到毛骨悚然,但仍强自镇定:“你是谁?放开我妻子!”
“她自愿的。”白洁——或者说附在她身上的东西——轻声说道,“她来找梳子,想要销毁它。但梳子一旦被触碰,就建立了联系。她抵抗过,但最终还是接受了。”
白洁站起身,动作僵硬得不似活人:“现在轮到你了。你也碰过梳子,不是吗?”
张志超这才想起自己白天拿过那把梳子。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你想要什么?”他努力让声音不颤抖。
“自由。”附在白洁身上的东西说,“需要一个新家。一个没有被诅咒的梳子束缚的新家。”
它举起手中的木梳:“每五十年,就需要一个新的载体。否则就会消散。上一个选择了自杀,而不是传递下去。愚蠢的选择。”
张志超突然明白了。这不是普通的找替死鬼,而是一种古老的诅咒,像寄生虫一样需要定期找到新宿主。
“如果我拒绝呢?”
“那么你的妻子将永远成为我的容器。而你会...发生意外。”它微笑着说,手指轻轻梳理着白洁的头发,“很惨烈的意外。”
张志超大脑飞速运转。他想起了日记的内容——“我应该把梳子处理掉的”。
或许关键不是销毁梳子,而是...传递?将诅咒传递下去?
但那样就意味着另一个人会成为牺牲品。
又或者...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中形成。
“如果我自愿接受呢?”张志超突然问,“如果我自愿成为载体,你会放过白洁吗?”
附在白洁身上的东西第一次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它偏着头,像是在思考这个提议。
“有趣。”最后它说,“男性的载体很少见。但也不是不可能。是的,如果你自愿接受,我可以释放她。”
“证明给我看。先放开白洁。”张志超坚持道。
白洁的身体突然颤抖起来,然后猛地吸气,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浮出水面。她眼神恢复清明,惊恐地看着四周:“志超?我怎么了?我怎么在这里?”
但下一秒,她的表情又变得空洞:“你看到了?我遵守承诺。现在该你了。”
张志超深吸一口气,走向梳妆台,拿起那把木梳。一股刺骨的寒意立即顺着手臂蔓延全身。
“现在,梳头。”白洁嘴里的声音命令道,“想着我,邀请我。”
张志超的手颤抖着举起梳子,慢慢靠近自己的头发。就在梳齿即将接触头发的刹那,他突然转身,猛地将梳子刺向白洁手中的那把梳子!
两把梳子相撞的瞬间,发出一种非金属的尖锐响声。整个房间的空气突然震荡起来,像是热浪中的幻影。
“你干什么!”附在白洁身上的东西尖叫,声音不再是人类的音调。
“我研究了一天那本日记。”张志超咬牙道,继续用梳子攻击另一把梳子,“最后几页有被撕掉的痕迹,但我用铅笔拓印出了痕迹——上面写着‘唯以梳击梳,方可破咒’!”
每撞击一次,就有一股黑烟从两把梳子相接处冒出。白洁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发出非人的嚎叫。
终于,随着最后一次猛击,两把梳子同时断裂。一团黑烟从白洁口中涌出,在空中扭曲成形,最后消散无踪。
白洁瘫倒在地。张志超急忙上前抱住她。
“发生...什么了?”白洁虚弱地问,“我记得我回来拿文件,然后进了卧室...衣柜门开着,我看到里面有把漂亮的梳子...然后就不记得了。”
张志超紧紧抱住妻子:“没事了。都结束了。”
后来警察在1004公寓的墙壁夹层中找到了失踪女孩小雯的尸体,验尸报告显示她至少已经死亡五天——也就是说,在张志超第一次“看见”阳台人影的两天前,她就已经死了。
法医确认死因为服用大量安眠药,还在尸体手中发现了一把断裂的古式木梳,至于被谁藏进墙壁夹层,怎么藏进去的是接下来侦破的重点。
白洁完全忘记了事件的大部分经过,只记得自己“突然昏倒”在别人家公寓里。张志超也绝口不再提起那段经历。
3号楼1004室被重新装修后租了出去,新住户是一对年轻夫妇。
但不久后,小区里开始流传一个新的都市传说:千万别在午夜时分梳理头发,尤其是面对衣柜梳妆。据说那样会唤醒某个沉睡的存在,它会从镜子里伸出手——不,不是镜子,是衣柜深处——递给你一把古老的梳子。
如果你接了,它就会慢慢取代你,直到你成为下一个都市传说。
而传说总是比真相活得更久。
每当夜深人静,张志超还是会突然惊醒,仿佛听到若有若无的梳头声。这时他会紧紧抱住身边熟睡的白洁,感受她温暖的体温和真实的呼吸。
黑暗中,他常常想起那个古老诅咒被破除的瞬间,想起那团扭曲的黑烟,以及它最后消失前似乎发出的一声低语:
“还会回来的...”
然后他会更用力地抱紧妻子,直到黎明来临,阳光再次照进卧室,驱散所有夜间的恐惧和不确定。
毕竟,都市传说需要黑暗才能生长。而阳光下,只有寻常夫妻的寻常生活------梳头声或许只是水管杂音,衣柜响动或许只是楼上传来的动静。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