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光华和李荣琴是村里出了名的荤素不忌,两口子下地干活时说黄话能让路过的小媳妇脸红到耳根。村里老人常在背后摇头,说这两口子嘴上没个把门的,迟早要惹祸上身。
六月初三那晚,两人从邻村喝喜酒回来,月亮被云遮得严实,山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姚光华一手提着半瓶没喝完的白酒,一手在李荣琴屁股上摸捏。
“死鬼,路都走不稳还动手动脚。”李荣琴笑骂着,却也不推开他。
“怕啥,这路上除了咱俩还有谁?难不成还有鬼瞧见?”姚光华嘿嘿笑着,手更不老实了。
就在这时,一阵若有若无的哭声飘过来,像是小孩,又像是猫叫,听得人心里发毛。
“啥声音?”李荣琴突然抓紧了姚光华的胳膊。
“野猫叫春呗,咋的,它叫它的,咱们耍咱们的。”姚光华不以为然,借着酒劲把媳妇往路边林子里拽。
那哭声忽然近了,仿佛就在他们耳边。姚光华停下动作,竖起耳朵听,哭声又远了。
“邪门。”他嘟囔一句,但还是拉着李荣琴钻进了林子。
事后,两人整理衣服准备继续赶路。姚光华系裤腰带时,总觉得背后有什么东西盯着他看。他猛地回头,除了黑黢黢的树影什么也没有。
“看啥呢?”李荣琴问。
“没啥。”姚光华转身,却差点撞上一个东西——那是个破旧的布娃娃,不知被谁挂在树枝上,正好悬在他眼前。
布娃娃脏得看不出原本颜色,一只眼睛掉了,另一只直勾勾地盯着他。最瘆人的是,娃娃嘴角咧开,像是在笑。
“这破玩意啥时候挂这的?”姚光华骂了一句,伸手把娃娃扯下来扔到地上,还踩了两脚。
李荣琴突然打了个寒颤:“刚才有这娃娃吗?”
“谁知道呢,走吧走吧。”姚光华拉着媳妇快步走出林子。
那晚之后,怪事就开始了。
先是家里的鸡一夜之间全死了,每只鸡脖子上都有两个小洞,像是被什么咬死的,但地上不见一滴血。
姚光华骂骂咧咧地把死鸡埋了,李荣琴心里却犯嘀咕:“当家的,这不对劲啊。”
“有啥不对的,肯定是黄皮子干的。”姚光华不以为然,晚上照样扒媳妇衣服,动静大得连隔壁都能听见。
然而第二天一早,他们醒来时发现,院子里密密麻麻布满了小脚印,像是光脚小孩留下的,但比正常孩子的脚小得多。脚印绕着房子一圈,最后消失在门口。
姚光华这才有点发毛,提水把脚印冲掉了。
接下来几天,每到半夜,那哭声就又来了。不像第一晚那么模糊,现在听得真切,就是个孩子在哭,有时在窗外,有时在门口,有时甚至仿佛就在他们床边。
夫妻俩那点床笫之事彻底没了兴致。姚光华试过半夜拿着铁锹冲出去,但什么也没找到。哭声在他出门时就停了,一回屋又响起。
更可怕的是,他们开始做同一个梦——梦里有个看不清脸的孩子,蹲在墙角哭,然后慢慢转过身,手里拿着那个被姚光华踩脏的布娃娃。
第七天晚上,姚光华被尿憋醒,摸黑走到院子里撒尿。月光下,他看见井台边坐着个小身影。
他以为是眼花,揉揉眼再看,那是个约莫三四岁的孩子,背对着他,肩膀一抽一抽地好像在哭。
“谁家娃半夜跑出来了?”姚光华提裤子走过去。
孩子慢慢转过头——姚光华这辈子都忘不了那张脸:没有眼睛,只有两个黑窟窿,嘴角却咧到耳根,露出参差不齐的牙。
姚光华怪叫一声连滚带爬冲回屋,把门闩得死死的,浑身抖得像筛糠。
“咋了?见鬼了?”李荣琴点灯看他。
姚光华脸色惨白,半天说不出话。
自那晚起,夫妻俩再不敢夜里出门,天一黑就把门窗锁死。但那东西似乎进屋里来了。
夜深人静时,他们会听见屋里有利爪挠地的声音,还有压抑的啜泣声。早上起来,总能看见地上有泥印子,桌上吃剩的食物被啃过,甚至有一天,李荣琴发现她晾在院子里的内衣被撕成了条状,摆成了一个奇怪的图案。
村里开始传闲话,说姚光华两口子肯定惹了什么东西。有几个胆大的后生来自告奋勇守夜,结果半夜都被吓跑了,说看见个没眼睛的孩子在窗外朝里看。
姚光华和李荣琴彻底没了往日的荤劲儿,两人夜里缩在一张床上,连大气都不敢出。姚光华甚至阳痿了,李荣琴哪还顾得上嘲笑他,自己每晚都用被子蒙着头发抖。
最后是村里老人发了话:“去找马神婆吧,再这样下去要出人命了。”
马神婆住在村西头,是个干瘦的小老太太,平时深居简出,但村里有什么邪门事都找她。姚光华以前还笑话过她是“跳大神的”,现在却恨不得跪下来磕头。
两人提着一篮子鸡蛋和红糖找到马神婆。老太太听他们结结巴巴说完,眯着的眼睛慢慢睁开。
“你们那晚经过的是夜哭岭,”马神婆声音沙哑,“早年间那里扔过不少死孩子。你们不该在那儿行房事,更不该亵渎了它的玩具。”
夫妻俩脸色唰的白了。李荣琴先跪下来:“神婆救命啊!我们知错了!”
姚光华也跟着跪下来:“多少钱都行,求您帮帮我们!”
马神婆叹口气:“这东西怨气太重,送是送不走了,只能谈谈条件。”
当晚,马神婆来到他们家。她让夫妻俩在堂屋摆上供桌,放上三碗米饭、三杯酒,又让他们剪了自己的指甲和头发放在一个纸人里。
子时一到,风声忽然停了,连虫鸣都消失得干干净净。只有那孩子的哭声由远及近,慢慢来到门口。
马神婆点燃三炷香,烟雾笔直向上,一丝也不散。她开始低声念叨谁也听不懂的话。
屋里的温度骤然下降,姚光华和李荣琴抱在一起发抖,看见门缝底下慢慢渗进水一样的黑影。
马神婆声音提高了些,与那看不见的东西对话般一问一答。突然,她转向夫妻俩:“它要个家。”
“什、什么家?”姚光华颤声问。
“牌位。给它立个牌位,当你们的孩子供奉,香火不能断。”马神婆眼睛盯着空中某处,仿佛在听什么,然后又补充道,“每月初一十五,备饭菜祭品,不得怠慢。”
夫妻俩忙不迭点头:“行行行,什么都行!”
马神婆又聆听片刻,这才点头,烧了纸人,将灰烬撒在门口。那渗进来的黑影慢慢退了出去。
哭声再也没有出现。
姚光华和李荣琴请人做了牌位,按马神婆说的写上“婴灵之位”,每月虔诚供奉,再不敢有丝毫怠慢。他们也不再像从前那样满口荤话,夜里安静得很,甚至有些相敬如宾。
有时深夜醒来,姚光华会仿佛听见极轻微的、像是孩子嬉笑的声音,但仔细听又没有了。供桌上的牌位静静立着,前面的香炉里,香灰偶尔会无缘无故塌落一方,像是有人轻轻碰过。
乡村重归寂静,唯有风穿过老屋时,依稀带来一声似有还无的叹息,旋即消散在无穷的黑暗里。月光照在蜿蜒小路上,那里曾有一个布娃娃躺过的痕迹,如今已长出新草,青翠欲滴,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