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决定去确认一下。借口送文件,我去了小刘家。他女友开门,说小刘得了重感冒,在床上休息。当我坚持要见他一面时,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同意了。
卧室里,小刘确实躺在床上,面色苍白,不断咳嗽。看到我,他勉强坐起来:“你怎么来了?”
我松了口气,随便聊了几句工作的事就告辞了。至少小刘还活着,虽然病得厉害。那么天上那个气球是怎么回事?
回家路上,我抬头看着那些悬浮的人头,突然意识到一个一直被忽略的细节:所有气球的面孔,尽管栩栩如生,却没有任何表情——没有痛苦,没有恐惧,只是全然的空白。就像……灵魂被抽空后的躯壳。
那晚,我梦到自己漂浮在城市上空,成为它们中的一员。没有身体,没有感觉,只是永恒地悬浮着,注视着下方的世界。醒来时一身冷汗,恐惧已深入骨髓。
次日下午,我经过一家书店,橱窗里展示着一本关于都市传说的书。鬼使神差地,我走进去翻看起来。在“飞行物怪谈”章节中,我找到了简短的一段:
“首气球传说:世界各地都有关于漂浮人头的传说。日本传说中,它们是罪人的灵魂;墨西哥神话中,它们是预言死亡的先知;而某些现代目击事件中,它们被描述为某种跨维度存在的投影,或集体潜意识的具象化……”
书店员见我对此感兴趣,凑过来说:“这本书挺有趣的,对吧?特别是气球那个部分。最近好像还有人在网上发帖说看到了类似的东西呢。”
我猛地抬头:“什么时候?在哪里?”
店员被我的反应吓了一跳,后退一步:“就……就在本地论坛上,前几天有人发帖问是否有人看到天上飘着人头形状的气球,但下面回复都在嘲笑他。帖子很快就删了。”
我不是唯一一个!
回家后我疯狂搜索相关信息,终于在一个冷门的都市传说论坛找到了那个被删除的帖子。发帖人叫“星空观察者”,他在三周前发帖描述看到了类似的气球,但没人相信。我立即注册账号给他发了私信。
等待回应的日子格外难熬。气球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现在每天都能看到它们,有时甚至在白天出现。它们不再保持距离,而是紧贴着我的窗户,无声地注视着室内的我。
我变得不敢出门,不敢睡觉,整天拉紧窗帘,在黑暗中发抖。食物快要吃完了,但我宁愿饿着也不愿面对外面的那些东西。
周五晚上,我终于收到了回信:
“我知道你看见了它们。小心,当它们开始模仿你认识的人时,就说明它们已经选择了你。不要直视它们的眼睛,不要表现出恐惧。我在城东的蓝岛咖啡馆工作,明天下午三点见面谈。保持冷静。——李”
这是我最后的希望。
周六下午,我全副武装——墨镜、口罩、连帽衫,尽量不引人注目地出门。抬头看天,今天气球似乎少了一些,只有零星几个飘在远处。
蓝岛咖啡馆在城东一个僻静街区。我提前十分钟到达,选了个靠窗位置坐下,紧张地观察着窗外。
三点整,一个瘦削的年轻人走进来,约莫三十岁左右,黑眼圈很深。他环视一圈,然后径直走向我。
“你是‘看见真相的人’?”他低声问,这是我的论坛昵称。
我点点头,他松了口气坐下。
“我叫李维,”他说,声音沙哑,“我没想到真的还有别人能看见。”
“那些到底是什么?”我急切地问。
李维摇摇头:“我不知道。但我研究它们两年了。它们似乎只能被特定的人看见——通常是对现实有某种觉醒,或者感知特别敏感的人。”
“为什么我现在才能看到?”
“可能你一直有潜力,只是最近才被激活,”李维说,“或者……它们选择了你。”
我打了个寒颤:“被选择会怎样?”
李维的眼神黯淡下来:“我不知道最终会怎样。但我注意到,每个能看到它们的人,最后都会……消失。”
“消失?”
“嗯,不再出现。论坛上之前还有几个人发过帖,后来都再没登录过。我试着找过其中一个,他邻居说他突然搬走了,没留下任何联系方式。”李维压低声音,“但我看过他的窗户——从外面看,窗帘拉着,但有个小缝。透过那条缝,我看到里面有个气球,和他的脸一模一样。”
我感到一阵寒意:“你的意思是……”
“我认为它们不是在预告死亡,”李维说,声音几乎耳语,“而是在收集。某种意义上的……收集。”
这时,我无意间看向窗外,呼吸几乎停止。对面楼顶,漂浮着五六个人头气球,它们全都面朝我们的方向,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咖啡馆。
“它们知道我们在这里,”我哑声说。
李维看了一眼,面色惨白:“我们得走了。它们从不这么近距离地出现,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收获的时候到了。”
我们匆忙离开咖啡馆,李维带我走向后街:“我的车就在附近,我知道一个地方,也许能暂时避开它们。”
但为时已晚。刚走出后巷,我们就僵在原地——整条小街上空,漂浮着数十个人头气球,它们形成一个拱形。最近的距离我们不到五米,我能清楚地看到它们皮肤上的毛孔和细微的血管。
最可怕的是,在所有这些气球中,我看到了李维的脸。还有一个——是我自己的。
那个有着我的脸的气球缓缓向前漂浮,空洞的眼睛直直盯着我。在极度的恐惧中,我注意到它的嘴角似乎微微上扬,形成一个几乎看不见的诡异微笑。
然后,所有气球同时眨了眨眼。
李维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我转头看他,惊恐地发现他的身体正在变得透明。他试图向我伸手,但手指开始消散,如同被风吹散的烟雾。
“不要看它们的眼睛!”这是他最后的声音,然后整个人就像海市蜃楼一样消失不见了。原地什么也没留下,就像他从未存在过。
我僵在原地,无法思考,无法移动。那个有着我的脸的气球缓缓飘近,直到离我的脸只有几厘米远。如此近的距离,我能看到它眼中映出的我自己惊恐万分的表情。
然后,一片黑暗笼罩了我。
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小巷的垃圾箱旁,头痛欲裂。阳光从高楼间洒下,已经是第二天早晨。我挣扎着爬起来,四处寻找李维的踪迹,但没有任何痕迹表明他曾经存在过。
匆忙回家后,我锁紧所有门窗,拉上窗帘。打开电脑尝试登录那个论坛,却发现账号已不存在。搜索李维发的帖子,也全部消失无踪。就像他被从世界上彻底抹去了。
而我知道,下一个就是我。
接下来几天,我生活在极度恐惧中。气球不再隐藏,无论白天黑夜,都能看到它们漂浮在窗外。有时是一个,有时是一群。它们不再只是沉默地注视,开始做出一些细微的表情——眨眼,嘴角抽动,甚至有一次我清楚地看到那个有我面孔的气球做出了“来”的口型。
周五晚上,我下定决心不再坐以待毙。如果这些东西是超自然的,那么也许超自然的方法能够对抗它们。我联系了一位据说有通灵能力的老妇人,电话里含糊地描述了情况,求她帮忙。
老人沉默良久,最后说:“孩子,你被标记了。我能感觉到它们附着在你能量场上的痕迹。但它们不是鬼魂,也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灵体。它们更像是……渔网。”
“渔网?”
“捕捉特定频率灵魂的网,”老人说,“有些人天生振动频率不同,能够感知到更多现实维度。而这些‘气球’,它们会捕捉这些灵魂,带到……别的地方去。”
“有办法摆脱吗?”
老人叹了口气:“我试试帮你做一个保护仪式,但不能保证有效。它们已经离你太近了。”
我们约定第二天见面。但那天晚上,它们来了。
我刚入睡就被一种奇怪的拉扯感惊醒。睁开眼,发现自己正慢慢从床上浮起,就像失重一样飘向天花板。我惊恐地挣扎,但无法控制身体。
窗外,那个有着我的脸的气球紧贴着玻璃,它的嘴巴张开,形成一个黑洞。而我的身体正不受控制地向那个洞口飘去。
就在我以为自己要像李维一样被吞噬时,胸前的护身符突然发热——那是外婆留给我的旧物。与此同时,气球猛地向后弹开,仿佛被什么力量推开。
我摔回床上,恢复正常重力。窗外,气球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变化——从空白变成了愤怒,眼睛眯起,嘴角下撇。但它没有再靠近,只是在不远处悬浮着,死死盯着我。
我意识到护身符暂时保护了我,但这不会持续太久。
第二天,我没能去见通灵人。刚出门就发现情况升级了——街上行人来来往往,但每个人头顶都漂浮着一个小版本的人头气球,就像某种诡异的个人标志。而这些行人似乎毫无察觉,继续着日常活动。
我惊恐地退回公寓,意识到它们已经不再隐藏,而是公然展示自己的力量。或者说,它们已经不在乎被看见了。
那天晚上,护身符变得滚烫,然后突然裂成两半。我知道保护消失了。
它们立刻感知到了这一点。窗户被轻轻敲响,我拉开窗帘一角,看到外面漂浮着三个气球:我自己的脸,李维的脸,还有一个完全陌生的老者面孔。
李维的气球缓缓向前,嘴唇无声地动了动。尽管没有声音,但我清晰地读懂了它的意思:“是时候加入了。”
我猛地拉上窗帘,背靠着墙滑坐在地。无处可逃,无人求助。它们已经赢了。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响起,是一个陌生号码。犹豫片刻,我接起来。
“不要说话,听我说,”一个急促的男声说,“我知道你看到了它们。我也能。我们有个小组,试图理解它们是什么。你还能坚持多久?”
“我不知道,”我哑声说,“它们就在外面,我的护身符刚坏了。”
“听着,有个方法可能有用:不要恐惧。它们以恐惧为食,用恐惧定位你。学会麻木,学会无视它们。就像对待背景噪音一样。这是唯一的方法。”
“可是它们已经那么近了……”
“那就假装,直到你真的做到,”男人说,“想象它们只是全息投影,虚假的幻觉。拒绝承认它们的真实性,它们的力量就会减弱。这是我们现在知道的唯一方法。”
电话突然中断。我再打回去,提示是空号。
但这是我唯一的希望。我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走到窗前。拉开窗帘,面对那些悬浮的人头。
“你们不存在,”我大声说,声音颤抖,“你们只是我的幻觉。”
最近的那个——我的脸——微微歪头,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我不怕你们,”我继续说,尽管每根神经都在尖叫,“你们只是气球,只是空气,什么都不是。”
奇怪的是,随着我不断重复这些话,内心的恐惧似乎真的开始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麻木的平静。那些气球仍然在那里,但它们带来的压迫感减轻了。
接下来几天,我强迫自己恢复正常生活:上班,购物,社交。每当看到它们,就在心里重复“你们不存在”,然后刻意转移注意力。
渐渐地,它们出现的频率降低了。有时一整天都看不到一个,有时只有远处的小点。它们不再靠近,不再做出表情,只是沉默地漂浮在背景中。
一个月后,生活几乎恢复正常。我仍然偶尔能看到它们,但已不再感到恐惧。就像那个人说的,我学会了把它们当作背景噪音忽视。
周五晚上,我和同事在酒吧小聚。微醺之后,我忍不住试探地问:“你们相信有看不见的现实吗?比如……都市传说那种?”
大家笑起来,开始讲自己听过的怪谈。最后轮到一位平时沉默的同事,他犹豫了一下说:
“我说个新鲜的:人头气球。据说有人在城里看到了漂浮的巨大人头,像气球一样。它们会盯着你看,如果你也看到了它们,就意味着被标记了。唯一逃脱的方法就是拒绝相信它们的存在。”
众人大笑,说这个最有创意。
我也勉强笑了笑,喝光杯中的酒。望向窗外,远处高空似乎有几个小点漂浮,但也许是普通的氦气球吧。
结账出门时,刚才讲故事的同事悄悄走到我身边,低声说:“你知道这不是传说,对吧?”
我僵住了,看向他。他微微一笑,眨眼间,我看到他瞳孔中闪过一丝不自然的光泽,就像气球表面反射的那种虚假光泽。
“有时候,最好的隐藏方式是融入其中,”他轻声说,然后拍拍我的肩,融入人群消失了。
我站在原地,寒意再次爬上脊背。它们没有离开,只是换了方式。而都市中,又多了一个无人相信的怪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