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话说,经血辟邪,脏东西碰着就躲。可我媳妇小娟的血,招来的却是要命的玩意儿。
这事得从我们村后山那座孤坟说起。那坟有些年头了,连村里最老的寿星公都说不清里头埋的是谁,只知道邪性,平时没人敢靠近。前天傍晚,我收工回家,路过山脚时,远远瞥见坟头好像塌了个口子,黑黢黢的,像张开的嘴。我当时心里就咯噔一下,没多想,加快步子回了家。
小娟正在灶间忙活,见我回来,擦了把手迎上来。她脸色不太好,有些苍白。“回来了?饭快好了。”
“嗯。”我应了声,洗了手,坐到堂屋门槛上抽烟,心里还想着那坟洞。
夜里躺下,小娟翻来覆去,像身上有虱子咬。我睡得迷迷糊糊,被她吵醒,有点不耐烦:“咋了?折腾啥呢?”
她声音发颤,往我这边挤了挤:“卫国,我……我身上来了。”
“来了就来了呗,又不是头一回。”我困得不行,嘟囔着,“垫上草纸睡你的觉。”
“不是……”她声音更低了,带着哭腔,“我……我梦游了好像。”
我一下清醒了些,支起身子:“梦游?你梦游啥了?”
“我……我记不清了,就记得好像出了门,往山那边走……醒来发现脚底有泥,还、还沾着点碎草叶子。”她越说越怕,身子抖得像筛糠。
我心里一沉,想起那个坟洞。但嘴上还是安慰她:“做梦了吧,魇着了。快睡,明早还得下地。”
后半夜,我也没睡踏实。天快亮时,才迷迷糊糊合眼。好像刚睡着,就听见小娟一声尖叫,凄厉得能划破耳膜。
我猛地坐起,只见小娟缩在床角,手指着窗户,嘴唇哆嗦得说不出话。
窗户是旧式的木格子,糊着报纸。此刻,在那泛黄的报纸外面,紧贴着玻璃的地方,印着一个暗红色的手印。那红色发暗,已经干了,但形状清晰,五指张开,不大,像是个女人的手,可指头又似乎过分细长了些。
最怪的是,那手印的位置。我们家是平房,窗户离地挺高,外面也没个垫脚的东西,这手印是怎么印上去的?
我头皮发麻,强撑着下床,走到窗边。凑近了看,那暗红色带着点腥气。我心头一跳,猛地扭头看小娟。她裤裆那儿,睡裤上洇开了一小片暗红。
“你……你昨晚是不是又出去了?”我声音都变了调。
小娟拼命摇头,眼泪汪汪:“没有!我真没有!我醒了就在床上!”
我看着那手印,又看看她,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这事邪门了。
我没声张,找了块破布,打水把玻璃外面的手印擦了。那红色不太好擦,黏糊糊的。干这事的时候,我手都在抖。擦干净后,一整天我都心神不宁。小娟更是吓得脸无人色,走路都贴着墙根。
到了晚上,我留了心眼,没敢睡死。果然,半夜里,身边窸窸窣窣有动静。我眯着眼缝看,小娟直挺挺地坐了起来,然后下床,动作僵硬地往外走。
我赶紧悄悄跟上。月色很暗,她像个影子似的飘出堂屋,穿过院子,径直朝后山方向去。我远远站着,大气不敢出。她真的走到了那座塌了口的孤坟前!
只见她围着坟头转了一圈,然后,做出了让我魂飞魄散的一幕——她蹲下身,把手伸进了那个黑乎乎的坟洞里!摸索了一阵,才又僵硬地站起身,往回走。
我吓得差点尿裤子,连滚带爬先她一步跑回家,躺回床上装睡。小娟回来,悄无声息地躺下,没多久就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像是又睡熟了。
我却再也睡不着了,浑身冰凉。天一亮,我立刻跑去坟边看。坟洞口的土很松,有明显的手扒拉过的痕迹。而且,在那湿土上,我看到了几个模糊的、暗红色的指点,和小娟裤子上那颜色一模一样。
我连滚带爬找到村里的老人福伯,拐弯抹角地问,女人那几天的血,有没有可能……招东西?
福伯眯着眼看了我半天,吐了口烟圈:“老话是讲经血脏,辟邪。可也有另一种说法,要是身子虚、时运低的人,那东西……反而成了引路的香火。”
我腿都软了。小娟最近身子是不太好,总说累。
回到家,小娟在煮猪食,脸色比昨天更差。我看着她忙活的背影,心里又怕又乱。晚上睡觉,我故意挨着她,手不老实起来。她没什么兴致,推了我两把:“烦不烦,累死了。”
我手上用力揉捏,嘴凑到她耳边,带着点狠劲低语:“累啥?半夜往坟地跑的精神头不是挺足?”我想用这种方式让她有点活气,也让自己别那么怕。
她身子一僵,猛地打开我的手,声音带着惊恐:“你胡说啥!”
“我看见了!”我压着嗓子,“你昨晚又去了!还把手伸那坟洞里了!”
小娟瞪大眼睛,眼泪无声地流下来:“我……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她蜷缩起来,哭得浑身发抖。
我看着她那样,心里也不是滋味,只好把她搂住,感觉到她身子冰得吓人。“别怕,明天我去找找李道士。”
李道士是邻村的神汉,据说有点本事。第二天我请了他来。李道士围着房子转了一圈,又看了看小娟的脸色,最后盯着后山方向,眉头拧成了疙瘩。
他画了几张符,让我贴在大门和窗户上。又给了小娟一个红布包着的东西,让她贴身戴着。“你媳妇冲撞了阴人,被缠上了。这东西凶得很,是冲着那……血来的。”李道士面色凝重,“这几天千万看好她,太阳落山就别出门。我再想想办法。”
符纸贴了,护身符也戴了,我心里稍微踏实了点。可到了后半夜,更邪门的事发生了。
我又被冷醒了。不是被子没盖好,是身边的被窝冰凉。小娟又不见了!我心头一紧,摸黑下床。堂屋、灶间都没人。我冲到院门口,门闩得好好的。
她能去哪?我冷汗下来了,想起李道士的话,太阳落山就别出门……可她没出门啊!
就在这时,我听到一阵极细微的、磨蹭的声音,从屋后茅房那边传来。我们农村的茅房,都是在屋后单独搭个小棚子。
我抄起墙角的锄头,蹑手蹑脚绕到屋后。月光下,茅房那扇破木门虚掩着。那磨蹭声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还夹杂着一种……像是吮吸的声音?
我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壮着胆子,一把拉开茅房门。
里面的一幕让我差点魂飞魄散。
小娟背对着我,蹲在茅坑的踏板上,身子前倾,头几乎要埋进那个粪坑口里!她的右手垂在身侧,左手却伸在前面,好像在摸索什么。更恐怖的是,她裸露的小腿上,沾满了暗红色的血迹,顺着腿流到了脚踝。那股熟悉的腥气,在茅房的臭味里格外刺鼻。
“小娟!”我嘶哑着喊了一声。
她猛地一颤,僵住了。然后,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回过头来。
月光从茅棚的缝隙照进来,落在她脸上。那张脸是我媳妇小娟的脸,可眼神却完全陌生。空洞,呆滞,嘴角却带着一丝极其诡异的、满足般的微笑。她的嘴唇周围,也沾着些暗红色的痕迹。
我吓得倒退两步,一屁股坐在地上,锄头也扔了。
小娟缓缓站起身,看也没看我,像个提线木偶一样,僵硬地迈过门槛,从我身边走过,径直往回走。
我瘫坐在冰冷的泥地上,好久都动弹不得。那个眼神,那个笑,还有她嘴唇上的痕迹……我不敢往下想。粪坑里有什么?她到底在干什么?
第二天,小娟对昨晚的事毫无记忆,只是说身上更累了,小腹坠痛得厉害。我看着她苍白憔悴的脸,不敢告诉她真相。李道士的符和护身符根本没用!
我咬咬牙,趁小娟昏睡时,拿了把铁锹,又喊上隔壁胆大的大壮,准备去把那座孤坟给填了。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我把坟洞堵死,看那鬼东西还怎么作妖!
到了坟地,太阳明晃晃的,我心里稍微有了点底。我和大壮开始铲土填那个洞。填着填着,我的铁锹似乎碰到了一个硬物。我小心扒开土,发现是个已经腐烂的小木匣子。匣子很旧,散架了,里面露出一角暗黄色的东西。
我拿出来一看,像是一块绢布,上面用黑红色的东西画着些弯弯曲扭扭的图案,像字又像画,透着一股子邪气。绢布旁边,还有几根细长的、已经发黑干枯的……像是头发丝的东西。
大壮凑过来看,咂咂嘴:“这啥玩意儿?古墓藏宝图?”
我却觉得那绢布上的暗红色,和小娟的血,颜色那么像。还有那头发……我胃里一阵翻腾。
“管他啥,烧了干净!”我掏出火柴,把木匣碎片和那块绢布堆在一起,点着了。火苗窜起,发出噼啪声,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弥漫开来,像是烧焦的头发混着腐朽的血肉。
烧完,我们把坟洞彻底填平夯实,才回了家。
说来也怪,从那天起,小娟再也没梦游过,脸色也一天天红润起来。窗户上再没出现过手印。好像一切都过去了。
但我心里却落下个疙瘩。我总忍不住想,那天晚上在茅房,小娟到底在干什么?粪坑里有什么东西在吸引她?那块绢布和头发又是怎么回事?那个被填平的坟里,到底埋着个什么玩意?为什么小娟的血会把它引来?
这些问题,我永远不敢问,也找不到答案。
只是后来有一次,跟小娟亲热时,我动作有点重,她嘶了一声,嗔怪地拍我:“轻点!弄破了流点血,又招来啥不干净的东西,看你咋办!”
她本是句玩笑话,我却瞬间僵住,所有的兴致都没了,冷汗浸透了后背。她察觉到我的异样,奇怪地问:“咋了?”
我摇摇头,没说话,只是更紧地抱住了她。
关于后山孤坟的怪谈,村里又多了个新版本。没人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那坟塌了,又被填上了。偶尔有晚归的人会说,好像看到个白影子在填平的坟堆旁晃悠,像在找什么东西。但谁也说不清,那到底是月光,还是别的什么。
而我知道,有些东西,一旦沾上,就甩不掉了。它没来,不代表它不在。或许,它只是在等下一个身子虚、时运低,并且流着血的女人。
寂静的乡村夜晚,总藏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邪门事,一代传一代,真真假假,谁也分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