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灯光冷白,将陆时眉间的沟壑照得愈发深邃。窗外的雨声不知何时已悄然退去,只留下湿漉漉的城市在晨曦中泛着铅灰色的光,仿佛一场盛大狂欢后狼藉的现场。
桌上的内线电话突然响起,尖锐的铃声刺破了沉寂。是物证室。
“陆主任,”那边的声音带着一夜未眠的沙哑,却透着一丝压不住的兴奋,“裙子。您猜得没错,缝着编码的那处褶皱,在更高倍率的电子显微镜下,我们发现了极微量的附着物——不是布料纤维,也不是人体组织或环境污染物。”
陆时握紧了话筒,指节微微发白。
“是什么?”
“几种非常特殊的矿物颗粒,混合着一种……合成树脂的微末。成分很复杂,初步分析包含高岭土、石英,还有微量稀土元素。那种合成树脂更少见,常用于高端工业封装或者……某种特定类型的艺术品修复和保护。”
矿物颗粒?艺术品修复?
这组合与冰冷的谋杀案显得格格不入,像是一首残酷交响乐里突然插入了一段不协和音。
“还有,”物证同事继续道,“关于那个飞鸟印记。成分分析结果刚出来,不是普通墨水或印油。是一种混合基质,含有干涸的血清蛋白、微量皮屑dNA——都是死者自身的,但还有另一种介质,一种古老的植物性颜料,暂时无法完全解析成分,有点像……朱砂,但又不同。”
凶手用了一种难以追踪的、可能具有某种象征意义的颜料,混合着死者自身的体液,将那个标记印了上去。这其中的偏执与冷静,令人不寒而栗。
几乎同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技术队的小王拿着一个平板电脑快步走进来,脸上带着类似的神情。
“陆主任,张队!内部数据库和民俗符号库的交叉比对有初步反馈了!”
陆时和老张立刻围了过去。
平板屏幕上显示着几张图片和文字说明。
“‘飞鸟’符号的匹配度最高的项,并非来自犯罪记录数据库,”小王快速滑动着屏幕,“而是来自一个冷门的宗教学与符号学数据库。”
屏幕上定格在一张黑白线稿上:一只线条简洁、姿态舒展的飞鸟,与死者颈侧的印记惊人地相似。旁边标注着名称——“渡鸦之翼”。
“根据记载,‘渡鸦之翼’是中世纪某个欧洲极小教派所使用的符号,该教派信奉‘渡鸦’为引渡亡魂通往彼岸的神使。他们认为,将此符号印于死者身上,可确保灵魂被正确‘引渡’,而非滞留人间或误入歧途。”小王念着说明文字,声音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但这个教派早在几百年前就已销声匿迹,资料极少。”
古老的邪教符号?出现在一具现代都市的女尸身上?
荒谬感与寒意同时攀升。
“至于‘K-31’……”小王切换了页面,眉头紧锁,“在常规编码系统里没有直接匹配项。但是,我们尝试了各种解析方式,当把它代入某种极坐标系简码模型进行反推时……”
屏幕上出现了一张城市地图,一个红点在地图某处闪烁。
“得出的可能坐标点,指向城西的一个废弃区域——原第三纺织厂的旧仓库区。那个仓库区的编号系统里,恰好包含‘K’区。”
K区仓库?第三纺织厂?
老张猛地一拍桌子:“第三纺织厂?那地方废弃快十年了!周围全是待拆迁的破房子,鸟不拉屎!凶手会把第一现场放在那儿?”
“不一定是一现场,”陆时盯着那个闪烁的红点,眼神锐利,“但死者林媛,或者凶手,一定和那个地方存在某种关联。可能是抛尸前的临时中转站,也可能是约定见面的地点,甚至……”
甚至可能是某种具有特殊意义的“仪式”场所。
“立刻派人,秘密封锁K区仓库周边,尤其是可能对应‘31’编号的仓库单元。”陆时的命令斩钉截铁,“不要打草惊蛇,先外围侦查,确认是否有近期人员活动的痕迹。”
老张立刻拿起对讲机开始部署。
陆时则再次拿起林媛的档案。贸易公司文员,生活轨迹简单。这样一个女孩,怎么会和废弃工厂、古老的邪教符号扯上关系?是她隐藏了另一面,还是她不幸成为了某个巨大谜团中第一个被抛出的牺牲品?
还有那镍钛合金碎屑,那矿物颗粒与合成树脂……所有这些碎片,似乎被一条无形的、散发着陈腐宗教气息的线勉强串联着,却依然支离破碎。
他目光扫过档案里林媛的住址:安平小区7栋302。
“去她家。”陆时站起身,拿起外套,“立刻。”
第一缕惨白的阳光正试图穿透云层,照亮这个刚刚经历过雨水洗礼却并未变得洁净的城市。车辆驶出市局大院,朝着林媛生前居住的方向驶去。
车窗外,城市开始苏醒,车流渐稠,人们带着晨起的倦意开始新一天的奔波。无人知道,在这看似平静的表象之下,一个关于死亡、古老符号和冰冷金属的黑暗漩涡,正在悄然扩张。
陆时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那只虚幻的黑色渡鸦,仿佛正无声地滑过城市的天空,投下不祥的阴影。
它的翅膀下,还隐藏着多少未被发现的“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