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探春又起了诗社,给园中姊妹下了帖子。
此次却未请宝玉,只道他“身子未愈,需静养”,亦未请贾环,只说是“姊妹间小聚清谈”。
众人心照不宣,皆知是避嫌之意。
秋爽斋内,菊英缤纷,茶香袅袅。探春、李纨、宝钗、黛玉、惜春齐聚,便是连平日极少出院的迎春也被请了来,安静地坐在角落。
几轮茶过,探春便笑道:“今日无题,大家随意说说话,作两首小诗顽顽也可。”
宝钗从容接了话头,温言道:“近日园中桂花开了第二遭,香气尤甚,倒是难得。”
她说着,目光似无意般扫过窗外,
“听闻环兄弟前日又得了北静王爷赏赐,是一套前朝的《昭明文选》孤本?王爷这般爱重,环兄弟的学问想必是越发进益了。”
她语气平和,听不出喜怒,只如寻常闲谈。
李纨闻言,轻轻叹了口气,接口道:
“环哥儿确是出息了。如今里外忙碌,学问也不曾落下,老爷常夸他。兰儿近日读书,遇了难处,我去问老爷,老爷竟说‘去问你环叔叔’,可见是极倚重的。”
探春放下茶盏,神色间却透着一丝锐气与审慎:
“环兄弟有今日,也是他自己挣来的。只是树大招风。他如今在外头走动,牵扯的干系大了,难免招人眼红嫉恨。
我冷眼瞧着,府里府外,盯着他的人不知凡几。他自个儿怕是也如履薄冰。”
一直沉默的迎春忽然轻声说了一句:
“环弟弟……如今气势不同了,下人们见了他,大气都不敢出。”
惜春正低头描着一幅未完成的观音像,闻言头也不抬,冷声道:
“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不过是虚热闹。‘好就是了,了就是好’。争那些作甚?”
众人一时默然。宝钗微微一笑,转圜道:
“四妹妹说得是。个人有个人的缘法。环兄弟能得王爷青眼,亦是他的造化。只望他谨守本心,莫要……迷失了才好。”
此时,一直倚窗望着外面残荷的黛玉,却忽然轻轻咳嗽了几声,转过头来,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神情,幽幽道:
“‘青蝇附骥,日行千里’。他如今……倒真是附上北静王爷这匹‘骥’了。
只是不知,是‘日行千里’好,还是‘遗臭万年’妙?”
她这话尖刻异常,带着她特有的讥诮与敏锐,竟将贾环与北静王的关系比作苍蝇附于骏马尾上,虽借力而行,却终究不脱污秽之嫌。
满座皆惊!探春忙道:“林姐姐!”
李纨也蹙眉:“颦儿,这话过了。”
宝钗却神色不变,只淡淡道:“林妹妹又说笑了。环兄弟是凭自身才学得王爷赏识,岂是附骥尾之比?王爷爱才,亦是佳话。”
黛玉却不理她们,只拿起面前一枚桂花,在指尖捻了捻,低声道:
“才学?自然是有的。心思……更是深得很。那日他诗社上写‘烈火烹油识英豪’,我原只当他愤激之语。如今看来……他倒是真奔着那‘油锅’去了,且甘之如饴。”
她语气飘忽,带着一种看透世情的悲凉与疏离,“我只盼他……别忘了那火,终究是烫的。”
她说完,便又转头望向窗外,不再言语。亭中一时寂静无声,只余桂花香气,暗暗浮动。
探春与李纨交换了一个眼神,皆是无奈。宝钗垂眸饮茶,看不清神色。惜春依旧画她的观音。迎春则愈发缩了缩肩膀。
这场本该风雅闲适的诗社,因贾环这个话题,莫名染上了一层沉重与不安的色彩。众人又勉强说笑几句,便各自散了。
黛玉由紫鹃扶着,最后离开。行至沁芳闸桥边,她望着潺潺流水,忽对紫鹃低声道:
“你去……将我前日配的那瓶‘清心润肺丸’,悄悄给环三爷送去。什么也不必说。”
紫鹃一怔:“姑娘?这……”
黛玉淡淡道:“他如今用脑费神,又常在外应酬,肝火必旺。那药……对他身子有益。”说罢,也不解释,便缓步向前走去。
紫鹃看着姑娘单薄的背影,心中暗叹一声,应了下来。
【叮!获得目标‘林黛玉’隐性关怀(赠药)。动机:复杂(可能包含警示、试探、微量愧疚或难以言喻的共鸣)。好感度波动:+0(行为与态度矛盾)。】
而此刻的贾环,正于北静王府书房内,与王爷对弈。他执黑子,落子沉稳,步步为营,已隐隐能与王爷抗衡。
北静王落下一子,忽似随意道:“昨日面圣,圣上问及国子监英才,周老翰林竟提到了你的名字。”
贾环执棋的手微微一顿。
北静王抬眼看他,目光深邃:“圣上只说了两个字:‘甚好’。”
贾环心中巨震,面上却不动声色,恭敬落子:“学生惶恐,唯有勤勉向学,以报天恩。”
棋盘之上,黑白交错,杀机暗藏。
府内诗社的微风细语,与王府棋局的云谲波诡,仿佛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