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了？”
“张楚岚赢了？”
他没有立刻庆祝。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他爬到冯宝宝身边。颤抖着抱她入怀。然后仰头。对着天空。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长啸。
“啊——！！！”
啸声中充满痛苦、悔恨、和一种解脱般的悲怆。
两行清泪。从他眼角滚落。
这一刻。全场为之动容。
无数观众被这场“感人肺腑”的姐弟之战感染。为张楚岚的“身不由己”扼腕叹息。几个感性的女选手。当场就捂嘴哭起来。
“这小子演得可真好。”
张楚岚心中暗自得意。他感受着全场目光的汇聚，心中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
*有了这份同情，那些老家伙就算想对我动手，也得掂量掂量舆论压力！嘿嘿，张楚岚啊张楚岚，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十佬席上。陆瑾老爷子一脸动容。他摘下眼镜。用袖子擦了擦眼角。长叹一声。
“唉……这孩子，不容易啊！摊上这么个姐姐，也是难为他了。”
陆瑾身旁，其他几位十佬表情复杂。显然。他们都被这场“奥斯卡”级别的表演给蒙骗了。
“呵呵，有点意思。”
王蔼瞥了一眼陆瑾。心道这老头真是老糊涂了。但脸上还是维持着一丝高深莫测。
“是啊，情深义重。”
风正豪轻声附和。他看着场上，心中却想到了李道然。那眼神。他想，应该看透了这一切吧。
整个龙虎山之巅。沉浸在一片悲伤和感动的情绪海洋中。
然而。在这片海洋里。却有一个人格格不入。
角落的观众席上。李道然依旧悠闲地坐着。他不知从哪摸出一包瓜子。慢悠悠地嗑着。
“咔嚓。”
清脆的响声。在安静氛围中显得有些突兀。
他看着场下抱着冯宝宝痛哭流涕、演得酣畅淋漓的张楚岚。脸上挂着一丝笑意。那眼神。不像是看比赛。倒像是在看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
“真是个有趣的家伙。”
李道然嘴里嚼着瓜子，含糊不清地自语。
他看向张楚岚。那小子此刻正仰头长啸。泪水横流。
“这演戏的天赋，比他施展金光咒强多了。”
李道然摇头笑笑。他看到了张楚岚眼底深藏的狡黠。看到了那层浮夸表演下，跳动着的、清醒无比的求生欲和坚定。
不愧是主角，够‘不要碧莲’，也够清醒。
李道然嗑瓜子的声响不大。
可在全场那片压抑的唏嘘感叹中，却显得格外分明。
“咔嚓、咔嚓”的规律节奏。
他脸上那副看热闹的闲散，与周遭沉重的氛围形成了鲜明反差。
坐在他身边的陆瑾，刚还沉浸在张楚岚营造的悲情里。
他叹着气，眼角湿润。
结果一扭头，就瞧见李道然一手瓜子，一手瓜子皮，瞧得津津有味。
陆瑾愣住了。
他眨了眨眼，确认自己没看错。
这年轻人……是什么情况？
此情此景，分明让人动容。
张楚岚这孩子如此身不由己，他怎么……还带着笑意？
“小友，”陆瑾抹了抹眼角，那儿本没什么泪水，他实在没忍住，压低了声音开口。
“此战这般……呃，牵动人心。”
他想说“感人肺腑”，但看着李道然的表情，那四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
“张楚岚这孩子多不容易，你为何……看起来如此轻松？”
李道然的内心此刻正在盘算。
轻松？当然轻松。
这场戏，可比那些市面上的剧目有意思多了。
德云社的相声，都未必有这般效果。
“张楚岚这演技，台词功底，情绪调动能力。”
“不去当演员，着实可惜。”
“今年的奥斯卡小金人，不给他一个，都说不过去。”
“还有那冯宝宝，也是个妙人。”
“配合得天衣无缝。”
“说倒就倒，姿势标准，一看就身经百战。”
“就这，竟然把你们这群活了快一百岁的老前辈，都给弄得眼圈泛红？”
“也真是……好骗得很呐。”
心里虽盘算着，李道然表面上依旧气定神闲。
他没有立刻回答陆瑾，而是不急不缓地将一颗瓜子仁送入口中，轻嚼两下。
随后，他看向陆瑾，饶有兴致地反问。
“陆老爷子，依您看，他们两人，谁的演技更胜一筹？”
“演技？”
陆瑾听闻，脑中猛地一震，整个人都懵了。
演……演技？
什么演技？
他下意识地顺着李道然的话去思考。
以他近百年的阅历和眼力，一旦从张楚岚强行带入的情绪中抽离，再回头审视方才的比赛，破绽立刻浮现。
太多不合情理的地方了！
比如，张楚岚的泪水，流得未免太巧了些。
每次镜头一转到他，泪水准时涌出。
镜头再偏开，他又吼得比谁都大声。
这哪有时间酝酿感情？
再如，冯宝宝的倒地。
她是被掌刀劈中后颈。
常理下，应是身体发软，向前扑倒。
可她倒下的姿势，像一截木桩，直挺挺地砸下去，这与常识不符。
还有，张楚岚最后那一记掌刀，看似威猛，但陆瑾是什么眼力？
他瞧得真切，那一下根本没用多少炁。
别说打晕一个高手，就是打在普通人身上，顶多也只是疼一下。
陆瑾的老脸一下子涨红。
他觉得这张活了一百多年的脸，此刻烧得厉害。
他赶忙戴上眼镜，眯起眼睛，朝赛场中央仔细看去。
这一看，差点没被气笑。
只见被张楚岚抱在怀里，“哭得惊天动地”的冯宝宝，虽紧闭双眼，一副“昏迷不醒”的模样，但她嘴角，竟然挂着一丝晶莹。
那不是血，也不是被打出来的泡沫。
那是……口水！
这姑娘，压根就不是被打晕了，这分明是睡着了！
而且，看那样子，还睡得挺香！
“好个不摇碧莲！”
陆瑾终于明白过来，他哭笑不得。
他摘下眼镜，指着场下的张楚岚，用只有他和李道然能听到的声音低声念叨。
“这个小兔崽子！”
“连老夫都被他给骗过去了！”
“真是……真是……”
他“真是”了半天，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此刻的心情。
既觉得可气，又有些好笑，还有那么一丝佩服。
李道然看着陆瑾那副变幻莫测的神情，将手上碎屑一拍，清了清嗓子，不紧不慢地说道。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可有时，戏演得真切，连演者自己都信了。那份虚假，或许，也是一种真。”
这话前半句是他心里的真实想法，后半句，不过是为了维持人设，随口而为。
可这话落在陆瑾耳中，却无异于一道天雷！
一言惊醒梦中人！
陆瑾浑身一颤，他看向李道然的目光，彻底变了。
是啊！人生如戏！
张楚岚为何要演这出戏？
不正是为了在不伤冯宝宝的情况下，赢得比赛，继续走下去，去探寻他想知道的真相吗？
他这份“假”，是为了达成他心中的“真”。
从这层面上看，他这份“不要脸”的“演技”，又何尝不是一种坚韧与执着？
想通了这些，陆瑾再看场下的张楚岚，眼神中不再是同情，更多了一份欣赏。
他再看身边的李道然，目光中只剩下五体投地的敬佩。
所有人都被表象蒙蔽，被情绪裹挟。
唯有这个年轻人，从始至终，像一个端坐云端的观者，清醒地洞察红尘中的虚妄与真实。
这份心境，这份洞察力。
寻常人难以企及！
此刻，场下的张楚岚也终于演够了。
他抱着冯宝宝，正准备接受全场的掌声与同情。
一抬头，目光正好触及观众席上的李道然。
他看到李道然那带着笑意的目光，又瞥见旁边陆瑾老爷子那副又气又笑、一副“我看穿你了”的神情。
张楚岚心中一紧，一股凉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完了！彻底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