磐石堡的日子,失去了明确的晨昏界限,只剩下血腥与喘息交替的循环。
援军的到来并未带来预想中的喘息之机,反而像往沸腾的油锅里又泼进一瓢冷水。更多的生力军意味着更频繁的反冲击、更主动的接敌,也引来了蛮族更加疯狂、更加不计代价的扑杀。
城墙早已不再是单纯的屏障,它更像是一道不断被撕裂、又不断被强行缝合的伤口。昨日刚被术法加固过的墙段,今天可能就被蛮族祭司召唤的巨石砸开新的豁口。空气中永远弥漫着挥之不去的复合气味:血腥、硝烟、尸体腐败的恶臭、泥土的腥气、还有各种治疗药粉和蛮族巫毒混杂在一起的、令人头晕目眩的怪味。
张生站在一段新筑的、还带着湿土的矮墙后,目光平静地望向堡外。那里,刚刚结束了一场小规模的接触战,留下几十具蛮族和人类士兵交错倒伏的尸体,几面残破的旗帜在风中无力地卷动。
他肩头的银夜慵懒地舔了舔爪子,冰霰则安静地伏在他脚边,冰晶鳞片上沾染的几点血渍,在黯淡的天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短短十余日,高烈度、高频率的实战,如同最残酷的熔炉,将他们这支来自国府学院的小队,连同他们的契约兽,淬炼得脱胎换骨。
张生体内的那股冰冷,并未因记忆碎片的初步苏醒而融化,反而更加深邃、凝练。
他挥刀的角度变得更加刁钻,步伐移动间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韵律,总能以最小的代价避开致命的攻击,并以最简洁有效的方式终结敌人。
银夜依旧神秘,大部分时间只是蹲坐在他肩头,只有当张生遭遇无法凭现有实力化解的危机时,它才会出手。它的动作快得超出视觉捕捉的极限,往往只见黑芒一闪,试图偷袭的蛮族精锐便捂着喉咙倒下,伤口处带着一丝诡异的银芒,迅速冻结。冰霰的寒气则愈发凝实,利爪挥出时,带起的已不再是冰屑,而是足以瞬间冻结血液的冰晶风暴,范围和控制力都在稳步提升。
“哈哈!痛快!”
熊霸粗犷的笑声从不远处传来。他赤裸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布满新旧交错的伤痕,那头巨熊人立在他身旁,身上套着简陋的镶铁皮甲,咆哮着将一名蛮族百夫长连人带坐骑撞得骨断筋折。岩石狼王则化作一道致命的灰色旋风,在混乱的战场边缘游弋,专门撕咬落单或受伤的蛮族骑士喉咙。熊霸的战斗方式更加狂野,力量也似乎在血与火的洗礼中进一步增长,每一斧都带着开山裂石般的威势。
刘雁的身影在战场上更加难以捕捉。“小花,左边!”她娇叱一声,碧鳞花冠蛇如一道绿色闪电弹射而出,毒牙精准地没入一名蛮族弓手的脖颈,那弓手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身体僵直着倒下。小鹿雪球也不再仅仅是卖萌的角色,它头顶的茸角凝聚出的白光更加浓郁,偶尔能形成一面微小的光盾,为刘雁挡开致命的流矢,甚至能散发出安抚人心的气息,缓解附近士兵的紧张和恐惧。刘雁的“魔女”之名愈发响亮,不仅因为她的古灵精怪,更因为她那神出鬼没、用毒与干扰并重的战斗方式,让蛮族头疼不已。
佳琪依旧站在相对安全的位置,但她的治疗区域扩大了许多。圣光独角兽周身的光芒更加纯粹圣洁,形成的治疗光域能让重伤员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止血、愈合,极大地提振了士气。月光灵狐的双眼幽蓝光芒大盛,射出的月华射线不再仅仅是干扰,而是带着冰冷的穿透力,能精准地击穿蛮族轻甲士兵的关节或眼睛,为前线战友创造机会。她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但眼神却愈发坚定。
然而,战争的烈度,随着援军主力源源不断地开抵前线,正在推向另一个令人窒息的高潮。
呜——呜——呜——!
低沉而雄浑的号角声,不同于以往蛮族进攻时的杂乱嚎叫,从遥远的地平线传来。那声音带着某种奇异的韵律,仿佛大地的心跳,震得人心头发闷。
“是主力!蛮族的主力战号!”城墙上,有经验丰富的老兵嘶声大吼,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惧。
张生抬眼望去。
只见地平线上,烟尘滚滚,如同黑色的潮水漫过戈壁。无数身披重甲、骑着各种狰狞巨兽的蛮族精锐,排着粗略却充满压迫感的阵型,缓缓逼近。队伍中,出现了高达数丈、如同移动小山般的战争巨兽,身上披挂着厚重的骨甲,每一步都让大地微微震颤。更令人心悸的是,在那些巨兽身旁,跟随着一些身穿繁复羽毛祭袍、手持骨杖的蛮族祭司,他们周身环绕着肉眼可见的、扭曲空气的诡异能量波动。
与此同时,盘石堡后方,代表着帝国援军主力的旌旗也终于出现在视野尽头。铠甲鲜明,刀枪如林,庞大的军阵带着钢铁般的意志向前推进。军阵上空,隐约可见一些御空而行的修士身影,衣袂飘飘,气息强大,那是随军而来的宗门高手。
前一刻还在进行小规模厮杀的战场,瞬间被这两股庞大的力量所充斥。空气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肃杀之气冲天而起,连风都似乎停止了流动。
大战,一触即发。
张生缓缓握紧了手中的长刀,冰冷的指尖感受着粗糙的刀柄纹理。他肩头的银夜,竖瞳微微眯起,扫视着远方那如同丛林般的蛮族军阵。冰霰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带着警告意味的咆哮。
刘雁面色凝重地退到张生和熊霸身侧。佳琪也指挥着圣光独角兽和月光灵狐,将治疗光域尽可能地向这段城墙覆盖。
熊霸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眼中燃烧着战意,低吼道:“妈的,总算来了点像样的!”
地平线上,蛮族主力军阵中,一名骑在格外雄壮、头生独角的战兽上的蛮族大将,猛地举起了手中巨大的、镶嵌着骷髅头的战斧。
“呜嗷——!”
海啸般的战嚎,伴随着震天的战鼓,轰然爆发!
黑色的潮水,开始加速,向着盘石堡,汹涌扑来!
而帝国援军的方向,也响起了穿透力极强的进军金鼓之声,庞大的军阵如同苏醒的钢铁巨兽,开始向前碾压。
小小的盘石堡,瞬间成为了两大洪流对撞的核心。
张生深吸了一口带着浓重硝烟和死亡气息的空气。
战争,被推向了新的、更加残酷的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