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黑影冲我面门直扑而来,带起的风刮得眼皮生疼。
我抬手就挡,左肩猛地一烫,像是有人往骨头缝里灌了熔铁。一股热流从腰眼炸开,顺着胳膊一路烧到指尖。没等我反应,手掌已经推出去——不是我想推,是它自己动的。
“轰!”
井沿那块青石当场炸成粉末,泥浆混着雨水溅了我一身。黑影被气浪掀翻,在半空打了个转,其余六道也跟着一顿,悬在那儿不动了。
我喘了口气,掌心发麻,低头一看,皮肤倒是完好,可手背上浮着一道淡金色的纹路,弯弯曲曲,像把没开锋的剑。眨了眨眼,纹路又没了。
抬头再看井口,底下不再是漆黑一片。七柄半透明的剑鞘浮在水面,锈迹斑驳,边缘泛着微光,铭文时隐时现。其中一柄的护手处缺了个角,跟我耳朵上挂的铜钱形状一模一样。
胎记又开始抽痛,这次不是烧,是震,一下一下,跟心跳对上了拍子。我忽然觉得这七把剑不陌生,好像小时候谁给我讲过睡前故事,说它们会认人,只听一个人的话。
“你们……以前见过我?”我嘟囔了一句。
话音刚落,井底水波晃了晃,剑鞘集体偏转了半寸,像是点头。
我咧了下嘴,还没来得及笑出声,远处传来“梆——梆——”两声更鼓,紧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还有油灯摇晃的光影贴着墙根扫过来。
“出事了!快关门!”老张的声音沙哑得像磨刀石,“后街当铺那边冒蓝光,怕是要塌!”
我心头一紧,几步抢到院门口,正撞上他提着灯笼冲进来。灯罩裂了条缝,火苗歪着脑袋跳,照得他满脸沟壑都在抖。
“老张!”我一把拽住他手腕,“别往前!”
他愣了一下,浑浊的眼珠转过来:“陈掌柜?你咋在这儿淋雨?这井……”
我顺着他视线回头,井中七剑依旧悬浮,光晕一圈圈荡开,映得雨丝都带了颜色。
“闭眼!”我低喝一声,用力把他往屋檐下拖。
他踉跄两步,后背撞上廊柱,油灯差点脱手。我伸手去扶,指尖擦过他脖颈——那一瞬,我感觉不对。
他皮肤底下有东西在动。
低头细看,一道暗红色纹路正从他后颈往上爬,细如蛛丝,却带着诡异的规律,拐弯的角度……怎么那么像账本最后一页那行没人看得懂的密文?
我盯着那纹路,脑子里闪过司徒明昨夜留下的竹简、赵无锋罗盘的异动、还有师父临走前塞进我枕头下的那张黄纸——上面画的,就是这种线。
“你碰过账房的东西没有?”我盯着他眼睛问。
老张摇头,嘴唇发白:“我就听见动静大,怕你遭贼……顺道瞧一眼……”
“那你看见什么了?”
“我……我看见井里有……”
话没说完,灯灭了。
不是风吹的,是火苗自己缩回去的,像被什么东西一口吞掉。
四周顿时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井口还泛着微光,映出我们俩的轮廓。老张呼吸变重,脖子上的红纹一闪一亮,跟脉搏同步。
我松开他手腕,语气放懒:“行了老头儿,淋雨淋出幻觉了吧?回去煮碗姜汤,别在这儿添乱。”
顺手摸出一枚铜钱塞他手里:“拿去打酒,压压惊。”
他哆嗦着接了,没说话,转身踉踉跄跄往外走。脚步声远了,我站在原地没动,直到听见巷口传来第三声更鼓,才缓缓抬手,摸了摸左肩。
胎记还在震,但比刚才轻了。
我低头看着手中那柄缠布的剑鞘,布条已经被雨水泡透,有两根崩开了,露出底下锈蚀的金属。我用拇指蹭了蹭缺口,触感粗糙,却莫名安心。
井里的剑影渐渐淡了,水面恢复平静,倒映着灰蒙蒙的天和不断坠落的雨。
我靠着廊柱站了一会儿,忽然笑了。
“我还以为要等到三十岁才开窍呢。”
话音刚落,井底“咚”地响了一声,像是有人在下面敲了下剑鞘。
我没回头。
右手握紧剑柄,左手摩挲着耳垂上的缺角铜钱,一步一步退回屋檐深处。
雨还在下,打在瓦上像算盘珠子落盘。
我忽然想起今早没来得及喝完的那杯茶,茶渍糊住了账本上的“赊账未清”四个字。
现在想想,那四个字,说不定本来就不该被看轻。
院外传来狗叫,一声,两声,然后戛然而止。
我眯起眼,盯着井口最后一圈涟漪。
涟漪中心,倒影里的我,嘴角是翘着的。
可我的脸,明明没笑。
老张的脚步声停在巷口。
他站着没动,右手还攥着那枚铜钱,左手却慢慢抬起来,摸向自己后颈。
指甲抠进皮肉,血顺着指缝流下来,滴在青石板上,发出极轻的一声响。
“啪。”